第32章

林奢譯捂住胸口, 嘗試緩慢地呼吸。

他深吸一口氣,肺腑裏驟然湧入的淩冽冷氣,讓他身體的痛感愈發明顯起來。越是疼痛, 約感覺有什麽要從身體裏剝離出去,也有什麽不受控制地湧現出來,占據他的思維。

在監獄的會見室。

祝沁瀾微笑地, 手指輕點住了太陽穴,說:“因為這裏不停地在告訴我, 殺了他。它好吵,這些年都吵得我不得安寧。”

林奢譯是知道的。

好吵, 堵住耳朵也擺脫不掉的聲音。

隨著他念頭的萌生, 一團火燒灼著他的心, 這聲音便會從火中傳出來, 反復地在他腦海裏回響。聲音是如此的喧鬧、聒噪, 他忽視不了它, 他無法自控般地,明明也在想:好想見她, 為什麽不能見面, 為什麽要和旁人在一起,而忽視了他?

他煎熬地,嘗試著抗拒和掙紮。

即使他知道,當他向腦海裏的聲音屈服時,只需要一瞬間,他就能擺脫掉跗骨的痛苦。他迫切需要的平靜感會驟然襲來,甚至淹沒他。

他的理智似乎會斷弦, 也似乎會更理智。

一種異常清醒而冷酷的理智。

但施妤會哭。

她看向他時,是充滿了深切悲傷的眼神。

林奢譯刻意地, 把呼吸放得很慢。

在他瀕臨屈從時,與被淹沒的窒息感相伴而生的,還有他的求生欲。想要活下去,和施妤生活在一起。他希望她能夠笑著看他,而不是因為他掉眼淚。

在漫長的一呼一吸之間。

林奢譯終於感覺躁動不寧的心,平緩了一些。

身體脫力,他不由地向後仰,不管不顧地倒在了雪地裏。他一時覺得被火燒,一時覺得冷,他額發都被汗濕了,淩亂的,戳在他幹涉的眼睛裏。

他擡不起手,便閉上了眼睛。

在施妤不在他身邊的那幾年,這種事發生過無數次。他可以忍住的。等他失去了施妤之後,他發現他是可以忍住的。

冬日裏的天空蔚藍,陽光不盛。

林奢譯在雪裏躺沒一會兒,便聽見不遠處傳來了幾個小朋友的打鬧聲。再近一點兒,有小朋友疑惑地聲音:“我剛看見了小林老師呀?怎麽現在不見了。”

“那裏好像躺著一個人!”

“真的有人欸!”

“哇,大家快來,發現小林老師啦!”

幾個小朋友吵嚷地跑了過來。

他們紛紛地湊在林奢譯的身邊,好奇地圍著他看,其中黃衣小姑娘擔憂地說:“老師,不能躺在地上。”

林奢譯笑不出來了,低喃了一句:“好累。”

“我爸爸說,累得話,也要堅持住,再多走幾步路,到家就能休息啦!”

林奢譯說:“我沒有家了。”

他曾經擁有過,但被他徹底地毀掉了。他在兩人曾經的家裏,無論如何再也等不來施妤,徒留他一個人,不能稱之為家了。

聞言,頭戴滑雪鏡的小男生立刻說:“小林老師住在幼兒園,幼兒園就是老師的家呀!”

“哇!小林老師好酷!”

“住在哪裏?”

“教室,活動室,啊,我知道了,一定是烘焙室對不對?!”

“笨!烘焙室是用來生產好吃小餅幹的地方!”

“可我經常都在烘焙室見到小林老師嘛!”

黃衣小姑娘羨慕極了:“我也想住在幼兒園,這樣不上學的時候,也能吃到好吃的小餅幹了。”

滑雪鏡男生說:“小林老師可以來我家住!我超想要個和老師一樣溫柔的哥哥!”

“來我家!”

“我家我家,我家三個空房間!”

“我家有八個空房間!”

“雖然我家沒有空房間,但我,我可以把床讓給小林老師睡,我願意睡沙發!”

幾個四五歲的小朋友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吵得不亦樂乎。

換成是旁人,估計早就引來了輪番不悅的側目。

但林奢譯並不覺得吵。

小朋友們精神氣十足,思維也活泛,他很喜歡,也很珍惜他們充滿活力,每天簡單快樂的模樣。

他難得任性地,在雪地裏多躺了一會兒,隨便身邊圍著的幾個孩子鬧。

最後還是戴滑雪鏡的男生大喊了一句:“都不要吵了,小林老師的家在幼兒園,那我們所有的小朋友,都是老師的家人!”

林奢譯失笑,原本幹涉的眼睛微地濕潤起來:“是啊。”

“那我要和小林老師躺在一起!”

“我也要、我也要!”

林奢譯無奈地沖他們伸手:“雪裏涼,來坐老師身上吧。”

男孩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林奢譯的腿上,興奮地用腳踢雪玩兒。女孩也禁不住誘惑,小聲說:“謝謝老師。”她蹲下來,便就靠著林奢譯,沒有直接坐在地上。

幾個孩子把周遭潔白無瑕的雪地搞得一團糟。

直到院長出來尋時,便見孩子們像是樹袋熊般,一個個或趴或坐在木樁·小林老師的身上,她驚呼一聲:“哎呦,這是怎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