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姑娘大喜

天將破曉, 晨曦微露。

夜裏下了幾滴雨,蒼苔濃淡,土潤苔青。

守城門的守衛一夜未睡, 哈欠連天, 身上還有濃烈的酒味。

陡地, 遙遙聞得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馬蹄聲漸漸, 沖破晨光。

守衛小聲嘀咕, 不滿抱怨:“大清早的,誰啊。”

遠遠瞧見為首的男子, 一身玄色圓領長袍, 身影挺拔, 眉宇冷峻。身後跟著數十人,皆是腰間佩刀, 氣宇軒昂。

快馬加鞭,塵土濺起。

眨眼,那抹玄色身影飛快掠到守衛眼前, 馬蹄濺起的塵土飛撲他一臉。

守衛連聲咳嗽, 酒意未消,他破口大罵:“什麽狗東西, 敢在你太爺爺頭上動土……”

一道狠厲的馬鞭破空而出,迎面落下。

守衛慘叫一聲, 雙膝一軟,當即跪倒在地。

宿醉徹底清醒,他捂著半張臉, 哀嚎不絕。指縫溜進的晨光, 沈硯高高坐在馬背上, 劍眉星目,下頜緊繃。

那雙漆黑瞳仁似地府來的閻王惡鬼,一瞬不瞬望著地上的螻蟻。

守衛嚇得噤聲,三魂七魄都掉了一半,他連連撲倒在沈硯腳邊,磕頭如搗蒜。

“三殿下,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三殿下。求殿下恕罪,求殿下……”

馬鳴破空,嘶鳴沖破晨光。

沈硯面無表情,快馬揚長而去。

嶽栩緊隨其後,只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拱手,自去處置那守衛。

也怪他運氣不好,偏偏在今日撞見沈硯。

前方的玄色身影縱馬飛快,昨夜沈硯忽然發病,又恰巧遇上一波不長眼的刺客。若是往日,沈硯尚且能高擡貴手,直接給人一個痛快。

然昨夜——

追隨沈硯多年,嶽栩想起昨夜那群刺客的死狀,仍是心有余悸。漫天的夜色籠罩,刺客身上的肉被一寸寸割下,濃重的血腥味引來山上的狼群,以身飼狼。

沈硯就那樣站在山頂,聽著他們慘叫、咒罵,再然後,聲音漸弱。

嫣紅的血色染紅了山坡。

府邸近在咫尺,沈硯翻身下馬,周身戾氣未消,錦袍之上,尚且還有丁點血跡。

一眾奴仆瞧見,戰戰兢兢跪倒在地,無人敢發出聲響,深怕一個不留神,也成了沈硯的刀下魂。

滿園悄然無聲,沈硯走得極快,疾風輕輕拂開他的袍衫,日光無聲落在他身後。

驀地,園中飄拂的彩帶闖入視線。搖曳竹影後,窗欞半支起的楹花窗下,宋令枝雲堆翠髻。

她一手撫著眉心,許是困極了,宋令枝美目輕闔,眉眼間是化不開的倦怠和疲憊。

沈硯雙眉皺緊。

秋雁跪在沈硯腳邊,瑟瑟發抖,大著膽子道:“殿下,姑娘等了您一整夜。”

沈硯垂首,眉宇緊攏。

秋雁聲音顫顫:“昨夜是乞巧。”

誠然,沈硯忘了。

金絲藤紅漆竹簾半掩,日光透過紗屜子,無聲落在宋令枝指尖。

牡丹薄紗菱扇輕掩,擋去宋令枝大半張臉,冰肌玉膚,點染曲眉。

聞得動靜,倚在青緞靠背上的宋令枝輕睜開眼,似是半夢半醒:“……殿下?”

淡淡的血腥味在鼻尖彌漫,宋令枝遽然一驚,往下望,沈硯袍角上的血跡未幹,斑駁滲人。

她瞳孔霎時驟緊,低垂的眼睫擋住了宋令枝心中的翻江倒海,她面上不敢表露半分。

余光瞥見沈硯輕擡至半空的手,宋令枝默不作聲往前,任由沈硯掌心撫過自己發頂。

宋令枝半張臉掩在沈硯松垮的衣袂之上。

沈硯垂首,手掌輕拂過宋令枝發頂,又順著鬢角往下,擡起宋令枝的下頜。

他喉嚨溢出一聲笑:“等了我一夜?”

不知為何,他身上的戾氣消減許多,不再似剛進府那樣,陰翳遍及全身。

宋令枝實話實說:“是。”

鼻尖的血腥味愈發濃重,顫栗沿著脊背直至發頂,宋令枝下頜輕擡,入目是沈硯那雙陰沉幽深的眸子。

“怕我?”

“……怕。”

唇齒再次溢出一聲笑,沈硯驀然松開人,似是嘉賞:“倒是聽話。”

青玉扳指在指間輕輕轉動,沈硯勾唇:“過於聽話,未免也無趣。”

宋令枝肩膀顫動了一瞬。

沈硯面色淡然,拂袖往外走去:“走罷,我陪你出府。”

……

長街上。

馬掌櫃手上提著兩瓶桃花酒,披著一身日光,笑呵呵往家走去,路過對面屠戶家,又要來兩斤牛肉。

屠戶眉開眼笑,手起刀落,頃刻那肉切得齊整,又拿蓮葉綁著,他笑笑:“老馬,這是家裏有喜事了?又是酒又是肉的。”

馬掌櫃撫掌大樂,往地上輕啐一口:“嘿,沒有喜事我還不能吃香喝辣啦?”

屠戶:“那哪能。”

馬掌櫃眼睛盯著牛肉,余光卻時不時往身後的蘭香坊瞥去。香娘子近日身邊多了一名管事,聽說也是女子,做事麻利不說,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