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好似聽見宋令枝一聲又一聲的“殿下”

臨月閣亂哄哄的。

宋老夫人挨著坐在貴妃榻上,雙目垂淚。

宋令枝左手燙得厲害,無半點好肉。

宋老夫人急得直掉眼淚,雙目哭如淚人,唬得柳媽媽一眾人嚇了一跳,趕忙上前寬慰。

手背疼痛萬分,十指連心,宋令枝只覺那燙傷之處還留著滾燙茶水的余溫。

她強撐著自榻上坐起,唇角勾起幾分勉強笑意。

“祖母莫擔心,不過是看著唬人罷了,倒也不怎麽疼。”

宋老夫人剜她一眼,顯然不信:“都傷成這樣了,還說不疼?方才大夫可說了,這手再不能沾水的。”

絮叨一番,宋老夫人又想起此番的罪魁禍首。

沉香木拐拄在手中,宋老夫人沉下臉,橫眉立目:“好好的熱茶,怎會倒在姑娘身上?定是你們跟著的人服侍得不盡心!”

木拐在地板上發出沉重聲響,宋令枝一雙柳葉眉緊蹙,眼前忽的晃過沈硯的面容。

男子面無表情端坐在書案後,只垂眸睥睨下首的鬧劇。

彼時她著急慌張,顧著擡袖遮臉。

恍惚之際,好似看見了角落泛著瑩潤光澤的一物,像是……扳指。

瞳孔驟緊,趕在宋老夫人發落秋雁和白芷前,宋令枝忙不叠道:“祖母,此事與她們不相幹,是……”

一語未了,忽聽院外小丫鬟的聲音:“老夫人,嚴公子來了。”

宋老夫人忙忙止住淚:“快請進來。”

爐裊殘煙,一道月白身影晃入宋令枝視野,和記憶重疊在一處。

汝窯美人瓢供著數株寒梅,屋中暖香環繞,花香裊裊。

然對上沈硯那雙眼睛,宋令枝陡然失去所有聲音,只覺指尖泛涼,如墜入寒泉。

早有丫鬟接過沈硯的錦匣,遞到宋老夫人身前。

裹著錦匣的青緞解開,匣內紅縐托著的,卻是一盒活絡養榮丸。

眾人皆是一愣。

女子肌膚受損,最怕的就是留下疤痕,聽大夫說西域的活絡養榮丸雖一顆難求,卻有重煥生機之效,宋老夫人當即命人尋來,不想如今會從沈硯手中得到。

宋老夫人感激不盡,連聲道謝:“老身多謝嚴公子,只是這養榮丸到底名貴……”

沈硯不以為然:“身外之物罷了。”

他擡眼,視線輕輕自宋令枝臉上掠過,那雙眼如鷹凜冽:“宋姑娘……可還安好?”

宋老夫人重重嘆口氣,余光瞥見跪在地瑟瑟發抖的秋雁和白芷,氣不打一處。

“往日我瞧著白芷還好,為人細心謹慎,旁人想不到的,她總能想到。誰知今日……”

沈硯漫不經心轉動手中的青玉扳指:“今日那茶水……”

宋令枝驟然出聲:“今日那茶水,是我自己打翻的。”

白芷愕然瞪圓眼睛,雙肩顫若羽翼,朝宋令枝投來詫異錯愕的一眼。

她跪著上前,額頭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不是:“是奴婢的不是,叫姑娘受傷……”

“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茶盤,與你有何有何幹系?”

白芷喃喃:“……姑娘。”

宋令枝不動聲色朝她搖搖頭,錦衾之下,染著石榴花汁的蔻丹禁禁掐著掌心。

那青玉扳指早叫沈硯拾起,如今證據不在,僅憑她一言之詞,終究難以令人信服。說不好,祖母還會疑心她是為了給白芷脫罪,才將罪名往沈硯頭上扣。

縱說了,祖母也會因白芷腳滑發落她,倒不如自己應下,省得白芷受連累。

滿屋寂然,青煙氤氳而起。

身著月白袍衫的男子眼眸輕擡,沈硯擡眼,視線輕飄飄掠過宋令枝雙目,似乎早有所料。

那雙眸子平靜,依舊無半點波瀾。

沈硯目光移開,眼底升起幾分譏誚嘲諷,轉瞬即逝。

當真是……愚笨至極。

……

大雪紛紛,銀霜滿地。

一眾奴仆婆子擁著宋老夫人出了臨月閣。

宋令枝不能起身相送,只讓秋雁代自己。

雪色茫茫,倏然視野之中闖過一道天青色身影。

那人跑得極快,寒風掠過他衣袍,輕輕蕩開一角。

宋老夫人皺眉,扶著柳媽媽的手道:“剛剛那人是誰,這般魯莽。”

柳媽媽踮腳眺望:“看背影,應是姑娘身邊伺候的魏子淵。”

雪珠子簇簇,落滿肩頭。

穿過遊廊,越過影壁,魏子淵跑得極快,待奔至暖閣前,魏子淵耳根子早凍得通紅,他雙手揉搓,後知後覺自己將氅衣落在了賬房。

屋內的秋雁聞得動靜,出門瞧一眼,險些被魏子淵一身的狼狽嚇一跳。

“你這是從哪來的,這麽冷的天,你就這般出門了?”

魏子淵低頭不語,徑自越過秋雁進屋。

身上冷,他只敢站在氈簾前,遙遙望著窗下的宋令枝。

宋令枝好奇轉首:“怎的回來了?”

這個時辰,魏子淵該在賬房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