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孟弗淵拿著那只杯子, 細看後說道:“釉色效果確實更豐富。”

“嗯……柴窯火勢走向和落灰都會影響燒成效果,而且是隨機的。柴窯會有一種開盲盒的快樂。”陳清霧收斂思緒,盡量使自己顯得若無其事。

“這只給它起個什麽名字呢……”陳清霧思忖。

“每一樣都會起名?”孟弗淵問。

“我覺得可以稱之為作品的才會起名。”陳清霧伸手, 拿回那只杯子,“……咦這裏還有一抹灰紫色,你看。”

孟弗淵看去一眼, 說道:“應似飛鴻踏雪泥?”

“好貼切!”陳清霧眼睛一亮,“那幹脆這套茶具都用詩詞來命名好了。”

剩下的四只茶杯和茶壺,兩人也都三下五除二地起好了名字。

陳清霧叫孟弗淵幫忙看著,自己去車上將打包的材料拿了過來。

因為柴窯的隨機性,不敢完全賭運氣,因此同樣的形制和釉色,陳清霧各燒了三件, 只挑出每種樣式最好的那一件。

整一套裝入一只軟皮箱中。

箱內鋪著海綿,再墊一層軟綢,大抵是其他茶具的箱子,海綿鑿空的部分不完全適配, 但勉強能塞進去。

匣缽裏剩下的那些,就用泡沫紙裹上幾層, 依次放進紙箱裏。

一邊打包這些被淘汰的備選瓷器,陳清霧一邊說道:“如果是翟老師,會把剩下的這些都打碎。他是一個十分完美主義的人,不是一百分就等於不及格。而且因為是客戶私人訂制的,要保證每一件都獨一無二。”

孟弗淵望著她, “你不舍得。”

“我不舍得。所以我都會帶回去, 封存起來都可以。”

歸還了匣缽,陳清霧抱著軟皮箱, 孟弗淵替她端著那只紙箱,兩人往工作室走去。

東西放置在工作台上,陳清霧說:“清潔打包之後,就可以給安姐送過去了。”

孟弗淵說:“準備好了和我說,我聯系安姐。”

陳清霧說“好”。

孟弗淵擡腕看表,“我先走了,清霧。有事微信聯系。”

“今天耽誤你時間啦。”

“沒事。”

陳清霧打開了軟皮箱,取出裏面的一只杯子,瞥見孟弗淵即將走出大門,她擡頭看去一眼。

過了兩天,陳清霧帶上茶具,跟孟弗淵去給安姐送貨。

天氣晴好,那竹林裏茶舍又是另一番景致。

雖已是夏天,山裏卻涼快。

就在樹蔭底下,安姐支了桌椅給兩人燒水沏茶。

等待小爐上的水燒開的時間裏,陳清霧將皮箱遞給安姐。

方才陳清霧上車時,孟弗淵就留意到,這皮箱不是上次的那一只,大約是專門定做的。

安姐接過,笑說:“那我就打開了?”

“您打開吧。”

皮箱打開,裏頭一壺六杯,嚴絲合縫地嵌在墊了黑色綢布的海綿墊之間。

安姐“哇”了一聲,率先取出了那只外部火彩內部積釉的杯子,“這顏色真特別。”

“這只是‘半江瑟瑟半江紅’。”

“還有名字?”

“都有的。”

陳清霧一一介紹剩下的“塞上燕脂凝夜紫”、“客舍青青柳色新”、“深巷明朝賣杏花”、“千裏瀟湘挼藍浦”。

最後,拿出那只灰白釉的杯子,說道:“安姐您說過不喜歡白瓷,但我還是自作主張做了這只白陶杯,您看看會不會喜歡。”

安姐接過,轉著圈地仔細查看:“白色挺豐富的……細看好像還有點灰色……”

她前面反應都屬尋常,直到手指一頓,激動道:“這一抹灰紫色怎麽燒出來?”

“是柴窯自然落灰和釉料發生反應出來的隨機效果,獨一無二的——您喜歡嗎?”

“本來也就覺得一般,但這一抹灰紫色可太神來一筆了。它也有名字吧?”

陳清霧笑道:“應似飛鴻踏雪泥。”

“你想的?絕了,這麽切題的名字怎麽想出來的。”

“是淵——孟弗淵想的。”

她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對著外人“淵哥哥”這稱呼有點難以啟齒。

安姐望向孟弗淵,笑說:“你不理工科出身的嗎?這麽有文化啊。”

孟弗淵眼皮都不曾擡一下,壓根不理安姐的揶揄。

陳清霧拿出了皮箱裏最後剩下的那只陶壺,黑釉裏衍著深藍,“這個是‘一泓海水杯中瀉’。”

安姐摸摸那茶壺,又依次摸過那些形狀不一的杯子,笑說:“清霧妹妹你可太能給人驚喜了。”

整一套六個杯子形狀各不相同,有的形似葵口杯,有的形似建盞,有的形似宮碗……再配上淺淡卻不失變化的天然釉色,可玩性十足。

安姐一個討厭無聊的人也被征服,“花了不少心思吧?”

“還好的。您喜歡就一切都值了。”陳清霧笑說。

“那我們把杯子涮一涮,今天就用它們喝茶吧。”

安姐叫來服務員,將杯子送去稍作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