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風向逆轉

任何事牽扯到“謀反”,說明事態很嚴重。

不管是真是假,當事人都會被嚇得惶恐不安,因為這個字眼兒太敏感了,天子往往是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

劉仁軌這道奏疏在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很大的波。

這道奏疏給朝臣們的震驚程度,甚至大過於李欽載廢了八大望族事件。

劉仁軌是真敢說啊,怎麽就牽扯到謀反了?

朝臣們不解,但仔細想想事情的前因後果,從八大望族刺殺上官父子開始,從頭到尾八大望族表現出來的氣勢不僅是咄咄逼人,而且殺氣騰騰。

一道奏疏就能引起八大望族的追殺,確實是跋扈猖狂,還要殺人家尚未成年的兒女,還敢突襲遼東郡公的車駕。

大唐自立國以來,何曾見過權貴地主如此無法無天?這是根本不將天子和朝堂放在眼裏。

種種言行分開來看,似乎沒什麽大不了,殺幾個人,突襲一下車駕,看似都是不起眼的私人恩怨。

可是劉仁軌的奏疏裏,將八大望族最近的舉動歸納起來,奏疏從頭看到尾,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了。

對呀,八大望族這不是謀反是什麽?

那些站在中立立場的朝臣們,讀過劉仁軌的奏疏後,越品越覺得有道理。

不愧是劉公,不愧是朝堂最頭鐵的錚臣,看事情看得就是深刻,也敢說敢做。

上官庭芝提了一句“土地兼並”,就被人天涯海角追殺,劉仁軌是真不怕死啊。

不僅如此,劉仁軌還在奏疏裏提到了兩個新發明的詞兒,叫“恃地而縱”,“擁糧自重”。

別人那叫“恃寵而驕”“擁兵自重”,江南八大望族手握江南淮南大片良田土地,供應朝廷軍隊和國庫的糧食。

天下糧食小半出自江南淮南,他們自恃擁有土地,生於富庶糧倉之地,便敢罔顧朝廷法令,舉止悖逆猖狂,視天子如無物,視人命為草芥,動輒殺戮。

這簡直是超脫於皇權之外,稱為自立的諸侯國了。

所以,劉仁軌提到的“謀反”二字,細細想來,頗有道理,並非無的放矢。

這道引起軒然大波的奏疏,炸翻了全場。

朝臣們議論紛紛,那些出自江南八大望族門下的族人門生官員,頓時嚇得驚惶失措,趕緊閉門不出,無數人請托關系,試圖將剛送上去的參劾李欽載的奏疏收回來。

劉仁軌的話太嚴重,太要命了,但凡心智正常的人,都不敢再摻和這渾水,若是跟謀反二字扯上關系,莫說前程官運,全家人的性命都懸。

當朝堂民間的關注點全集中在“謀反”二字上時,李欽載廢八大望族的事反倒沒什麽人提了,長安城的熱搜排名很快被擠了下去。

謀反啊,多麽令人喜聞樂見的新聞,相比之下,廢幾百條腿算個啥?連成語都不算。

江南八大望族塌房,劉仁軌成功幫李欽載轉移了視線焦點。

李欽載人在府中,啥都沒幹,莫名其妙從當事人變成了吃瓜群眾。

劉仁軌的那道奏疏李欽載也看了,心情有點復雜。

他跟劉仁軌的關系不遠也不近,勉強算是君子淡水之交。

這次劉仁軌上疏,也算是間接幫了李欽載,在這個風急雨驟的關頭能幫一把,人情不小。

李欽載左思右想,感覺送十貫錢的禮物大約都不夠,得加錢。

從兩位宰相壓下參劾他的奏疏,以及劉仁軌參劾八大望族謀反這些跡象上,李欽載隱隱察覺到了什麽。

三位大佬的態度說明了一切,沒有利益驅動,他們的動作不可能如此統一,所以,必然是李治在背後布置了什麽。

漩渦剛產生,李治就把李欽載從漩渦中拽了出來,然後把八大望族推了進去,下手夠狠,選的角度也夠刁鉆,沒弄死一打政敵的人想不出這麽狠毒的招兒。

君臣二人事前事後都沒溝通過,但就是這麽有默契,一個報了仇,一個擦了屁股。

李欽載感動得忍不住想用粵語唱一首歌頌友情的歌。

“情和義,值千金,上刀山下火海……”

五音不全正唱得投入,吳管家匆匆趕來。

“五少郎,宮裏來人了,天子召五少郎速速入宮挨罵……”

李欽載歌聲戛然而止,一臉愕然地看著他:“召我入宮……挨罵?是原話嗎?”

吳管家苦笑:“是天子的原話,宦官就在院子裏等著呢。”

媽惹法克,歌白唱了,換一首。

“那馬戶不知道它,是一頭驢,那又鳥不知道它,是一只雞……”

吳管家臉色發白,迅速後退幾步。

怪腔怪調不知唱的啥,但五少郎唱歌的嗓子是真難聽。

……

安仁殿。

李欽載進殿行禮,李治坐在殿內哼了一聲,道:“你莫行禮了,朕應該給你行禮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