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孤身陷陣

歷史上的上官庭芝死得比較早,李欽載對這位人物基本不了解。

真實的歷史上,上官儀攛掇李治廢武後,而上官庭芝,則負責撰寫廢後詔書。

結果武後氣場太強大,鳳目含煞一問,李治老老實實招了,說是上官儀在背後攛掇的。

那時的武後已成了氣候,上官儀父子倆當即被弄死。

所以,真正的歷史上,上官家這對父子死於李治的背刺。

如今有了李欽載的存在,歷史的軌跡改變了。

上官儀平平安安活到了致仕告老,上官庭芝這位中書舍人如果不作死的話,上官家在朝堂上還是有點資源的。

李欽載真不知道,原來上官庭芝竟是如此心懷正義的人。

他向大唐最危險最強大的敵人刺出了一刀,這一刀沒傷到敵人的皮毛,卻有一種唐吉坷德執長矛大戰風車的悲壯。

當然,在那些已經不分黑白的朝臣權貴們眼裏,上官庭芝的舉動是非常可笑的。

全天下的權貴世家都忙著圈地占田,你跳出來罵街,活膩了是嗎?

自古正邪不兩立,因為他們完全無法理解和認同對方的價值觀。

上官庭芝說,如果沒人願意站出來發出這第一道聲音,那麽,我來。

一言振聾發聵,天地久低昂。

李欽載凝視他的臉龐,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正視這位上官家的長子。

史書上對這個人的評價只是一語帶過,他不過是一個起草了廢後詔書的龍套,仿佛他生下來唯一的使命就是起草那道詔書,詔書寫完,使命完成,生死已不足關注。

可李欽載眼前的上官庭芝,卻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也有一腔不合時宜的正義凜然。

該敬佩還是該同情,李欽載並無情緒。

別人做到了自己做不到的事,那麽自己並沒有任何資格去評價他的對錯,因為他至少是一位孤身直面刀戟的勇敢者。

不知道上官庭芝接下來要做什麽,李欽載猜測,一定是一件震驚朝野的大動作。

李欽載只記得自己的承諾。

“上官兄,無論時局如何,上官琨兒和上官婉兒,我保了!”李欽載語氣低沉地道:“有我李欽載活著的一天,不會容許任何人欺辱這對兄妹。”

上官庭芝長身一揖:“得景初賢弟一諾,愚兄可往矣!”

……

李欽載整夜沒睡,心頭很沉重。

坐在院子裏,他靜靜地看了一晚上的星月,表情波瀾不驚,不知在想什麽。

夜半,一件狐皮大氅悄悄披在他肩上,李欽載赫然扭頭,發現竟是金達妍,頓時露出驚訝之色。

金達妍仍然那副淡漠的樣子,道:“雖已開春,但夜深露重,寒氣侵體,你的身子重傷方愈,又想舊疾重犯嗎?”

李欽載緊了緊肩上的大氅,一股帶著幽香且溫暖的觸感傳入手心。

“女神醫還沒睡,是生意太好高興得睡不著嗎?”李欽載掩飾了心事,露出熟悉的笑容。

金達妍哼了哼,道:“世上若無疾病,便是行醫者最大的幸事,心懷悲憫,懸壺濟世,方為慈悲。”

李欽載笑道:“不愧是神醫,不僅醫術高絕,醫德更隆。我倒是聽過一句話,說‘但願世間人無病,寧可架上藥生塵’,看來真正有名的大夫,都是心懷慈悲的。”

金達妍兩眼一亮,喃喃念道:“‘但願世間人無病,寧可架上藥生塵’……好詩句!正是我等醫者想說的話。是李郡公所作麽?”

李欽載搖頭笑道:“一個名叫王梵志的詩人所作,隋朝末年的人物,如今大約還活著。”

金達妍點點頭:“這句詩,我當請匠人刻匾,掛在我的醫館裏,自省自警。”

頓了頓,金達妍清澈的眸子投向他,低聲道:“李郡公心事縈懷,無法安睡?”

李欽載臉色沉了下來,沉默半晌,嘆道:“我只是在想,一個人只求一人一家的安穩富貴,是否太過自私。”

“可是這個人本來就沒什麽大志向,他的本性就是安於現狀不思進取,強行把他拔得那麽偉大,他怎麽能適應這個角色?”

“官爵利祿加身,位置已經很高了,可是回過頭一想,當初出發時的初心,不過就是婆娘孩子熱炕頭,守著祖產平平安安度過這一生,就算不經意掙了幾樁功勞,也只當它是自己危難時刻的保命符……”

“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居然已有了如此多的責任和羈絆,搞得現在不做幾件偉大的事出來,就對不起天下黎民百姓似的……”

“我特麽又沒欠天下黎民百姓的,憑啥要我做這些?”

“那些勇敢的傻子,他們要作死就讓他們去,我招誰惹誰了?為何看那些傻子孤身沖鋒的樣子,心裏居然覺得自己卑劣怯懦,不如人家活得純粹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