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八章 怒其不爭

明正典刑,刀下無冤。

李義府甚至都等不到明年秋後問斬,查實之後便被立斬不赦。

朝臣們知道怎麽回事,李義府確實犯了不可赦之罪,但論其根本,他不過是一枚被棄用的棋子。

天子鐵了心要剪除後黨,李義府除了死,還有別的選擇嗎?

就算沒有逾制望氣這樁罪,李義府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當後黨的存在已經讓天子感到威脅了,每一個後黨黨羽都跑不掉。

對李義府的罪狀,朝臣們噤若寒蟬,沒人敢在任何場合議論這件事。

就連最耿直的劉仁軌也沉默不語。

耿直歸耿直,劉仁軌又不是傻子,事關皇權,又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缺了多大的心眼才敢跟天子掰扯是非曲直?

李治下旨“立斬不赦”,那就真的是立斬不赦,接到旨意的大理寺沒有絲毫猶豫,立馬將李義府五花大綁,押赴刑場,劊子手一刀下去,李義府的頭顱便與身子分了家。

與此同時,太極宮內,武後巧笑倩兮,親自為李治斟滿一盞酒,嫣然媚笑喂給李治。

夫妻間仿佛又回到了當初你儂我儂恩愛綿綿的樣子,前些日發生的那些不愉快,夫妻同時都忘記了。

如今的武後在李治面前姿態更低了,也更懂得以柔弱怯懦示人,而且無論朝政還是後宮諸事,她也不敢再過問,就算後宮有事需要她這個皇後處置,她也會小心翼翼地問過李治的意見後再決定。

多麽美好的生活。

李義府的死,換來了天家夫妻和好如初恩愛如昔,貢獻不可謂不大。

當得知李治下旨立斬李義府時,武後倩笑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反而盛贊陛下英明果決,聖君誅心。

……

甘井莊。

學堂最近又小考了。

李欽載是教書先生,但他也不喜歡考試,試卷出題其實比考試更難更麻煩,在考試這件事上,老師不一定比學生輕松。

只不過李欽載前世也是應試教育的不合格產物,遙想當年被學校裏的各種考試折騰得生不如死,想到這個李欽載就有了出題的動力。

正因為自己曾經淋過雨,當然要撕爛別人的傘,沒毛病吧?

盡管明知考試的結果不會是什麽好消息,但看到結果的那一刻,李欽載還是忍不住氣得額頭青筋暴跳。

真的是……一絲絲驚喜都不願給他呢。

不出意外的,宣城是毫無懸念的第一名,蕎兒第二名,幾名國子監生占據了前十的名額,至於那些皇子和權貴子弟們,發揮既正常又穩定,忝陪末座,不偏不倚。

氣得都無語了,李欽載站在課室內,迎著眾弟子清澈又愚蠢的眼神,腦子裏不停組織措辭。

他在思考用怎樣尖酸刻薄的諷刺,才能直擊這些混賬們毫無廉恥的心靈,讓他們感到刺痛,然後知恥而後勇。

可惜的是,以前絞盡奶汁想出來的諷刺金句都用完了,面對這樣一群鮮廉寡恥的東西,李欽載已詞窮。

“要不咱們散夥吧,你們回你們的高老莊,我回我的花果山,你們求學,我教書,其實都挺沒意義的,浪費我的光陰,耽誤我的娛樂,更蹉跎了你們吃喝嫖賭的美好時光……”李欽載站在講台上幽幽地嘆道。

李素節起身,滿臉羞愧地道:“先生不可,弟子其實已經很努力了。”

“嗯,你很努力了……對了,這次你考了多少分來著?”

李欽載翻開成績單,手指從上劃拉到名單底部,然後誇張地張大了嘴:“哇!好厲害喲,李素節,你考了三十八分啊,難怪有底氣敢站起來大聲說話。”

李素節眼皮一跳,弱弱地道:“先生,弟子說話沒那麽大聲……”

一支毛筆如箭矢般向他射來,李素節大驚,下意識側身,躲過去了。

李欽載冷冷瞥了他一眼,沒再搭理他。

“你們呢,其實很不容易了,明明對算學並沒有什麽興趣,被自家長輩逼著來求學,求學期間不但要忍受先生各種暴脾氣的羞辱和鞭笞,還不得不忍氣吞聲隔三岔五被先生敲詐勒索……”

“逢年過節要送禮,先生生辰要送禮,先生添丁也要送禮,說實話,我若是學生,早就掀桌子不幹了,大不了回家挨頓揍,揍完以後我仍然是長安城鮮衣怒馬滿樓紅袖招的翩翩少年。”

李欽載嘆了口氣,道:“學又學不好,卻還死賴著不走,你們這是何苦呢?”

“你們以後的人生怎麽樣我管不著,但你們搞得我的人生很被動,充滿了挫敗感,想到連幾個學生都教不好,還談什麽建功立業,報效家國……”

李顯突然站了起來,大聲道:“先生此言差矣,怎可妄自菲薄……”

話沒說完,一塊墨條狠狠砸中了他的額頭。這貨顯然沒有李素節的反應那麽機敏,他沒有大意,也沒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