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章 不共戴天

李遊道回到自家府邸時,整個人很狼狽。

走路一瘸一拐的,走幾步便停下來,露出痛苦之色,他的身上僅著裏衣,白色的裏衣也不知為何被折騰得臟兮兮的,看起來像一個被四處驅趕的乞丐。

李府早已亂成一團,跟丟了李遊道,李府管家正站在門外厲聲痛罵下人,府裏也是處處點起了火把,罵聲叫聲犬吠聲不絕於耳。

見李遊道獨自一人狼狽走向大門,管家愣了一下,接著大驚失色,快步迎了上來。

“郎君何故如此?何方賊子敢將郎君禍害至斯?”

李遊道臉色陰沉,但沒說話,冷冷瞥了管家一眼,管家也不敢再問。

管家的問題絕對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禁忌,只能永遠埋藏在心底,對任何人都不能提起。

武敏之為何會將他安然無恙地放回來?

不滿足他,李遊道能囫圇著回來?

認罪書當然還是被迫簽了,順便還被武敏之折磨了一通。

若要問他經歷了什麽,只能說……幸好貞操還在。

若要問武敏之究竟對他幹了啥,只能說……他不是人!是畜生!

今晚的經歷,李遊道必須爛在肚子裏。

陰沉著臉跨進門,李遊道見府內人影幢幢,無數部曲家仆打著火把叫囂著四處搜尋,李遊道心頭不由一緊,沉聲道:“府裏發生何事了?”

管家不敢多說廢話,只將他領到前院。

前院中間,整整齊齊躺著十幾具屍首,屍首的臉部被蓋上了一方白布,李遊道揭開其中一具屍首的白布,熟悉的面容映入眼中,那是他府上的部曲之一。

管家在旁邊低聲道:“都是咱府上的部曲,事發於入夜之時,部曲們交了差事,聚在東北角的屋子裏耍錢,不知何時被人潛入,無聲無息殺了他們。”

李遊道冷冷問道:“刺客沒拿住?”

管家神情愧疚地道:“發現屍首時,他們的血已流了一地,刺客早已不知所蹤。”

李遊道咬了咬牙:“廢物!連對方的影子都沒摸著,現在打著火把到處找人還有何用?敲鑼打鼓讓全長安知道我府上丟人現眼嗎?”

管家一驚,急忙下令讓搜索的部曲和下人撤回來。

李遊道盯著面前的屍首,也懶得數,冷冷問道:“刺客殺了多少人?”

“十三人。”

李遊道呼吸愈加粗重起來,一股暴烈的憤怒充斥胸腔。

刺客是誰已不重要,他知道背後主使是誰了。

昨日派人在甘井莊村口殺馬,恰好也是十三匹,李欽載不多不少報復回來了。

不同的是,李遊道殺的是馬,李欽載是直接在他府上殺人。

再加上今晚被武敏之的暗算和羞辱之仇,李遊道的情緒已在崩潰的邊緣。

管家期期艾艾地問道:“郎君,咱們要不要報官?”

李遊道憤怒地瞪著他:“報什麽官?我就是官,專司刑名的大理寺少卿,報官有何用?你拿著證據了嗎?誰先動的手?一旦報官,整個趙郡李氏都會被卷進來!”

“速速派人回李氏祖宅,告訴當家老祖,請老祖派人來長安助我,此仇,不共戴天!”李遊道終於暴烈地嘶吼出聲。

……

李欽載領著部曲離開甘井莊,趕往長安。

這次離開非他本意,本打算在家陪崔婕臨盆,可李勣的一道召令,李欽載不得不屁顛顛上路了。

一行人騎馬趕到長安城,城外下馬,牽馬緩行進城。

從延平門轉朱雀大街,前方卻被洶湧的人潮堵住了去路。

李欽載放眼眺望,見朱雀大街上人山人海,許多都是年輕人,更多的是看熱鬧的百姓。

李欽載沒心情看熱鬧,正要吩咐部曲改道,卻突然聽到人群裏一聲激昂的大喝。

“朝廷科考取士,怎能任一黃口小子為主考?弱冠之年而手握萬千考子生殺之權,何德何能居此顯位,我等國子監生不服!”

無數年輕人紛紛附和,高舉拳頭振臂而呼。

李欽載停下了腳步,神情漸冷。

他聽出來了,這句話是針對他的,也就是說,這群在朱雀大街上鬧事的年輕人,就是為了抗議李治任他為明算科主考而聚集起來的。

仔細觀察這些年輕人的穿著打扮,居然絕大多數衣著破舊,顯然皆是寒門子弟,不知被誰蠱惑,竟聚集起來鬧事。

有那麽一瞬間,李欽載突然感到一陣心寒,自己為他們所做的一切不但不被理解,反而被痛罵被抵制。

所以,自己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究竟有何意義?

旁邊的劉阿四也聽出了不對,濃眉一豎,上前兩步正要呵斥,卻被李欽載拉住。

“五少郎,如此汙蔑輕慢,豈能縱容?”劉阿四不滿地道。

李欽載淡淡一笑:“我該怎麽做?讓這些人排好隊,我用鞋底一路扇過去?還是報官把他們全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