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六章 木秀於林

發現一種新糧食,究竟有沒有資格晉爵?

這是個爭議性很大的問題,在場的朝臣們大多不吱聲兒,其實沉默也算是他們的一種態度了。

倒也不純粹都是反對,很多人也在震驚之中忘了說話。

要知道李欽載今年才二十多歲,這幾年被賜封的爵位像不要錢的大白菜一樣蹭蹭的往上冒。

李欽載首次被封為縣子是哪一年的事?

龍朔二年。也就是前年。

所以,短短兩年間,李欽載從縣子就快升到郡公了?

不得不說,有點過分了,在場那麽多朝臣為大唐兢兢業業打拼了一輩子,臨老了連個縣子都沒混上,憑啥這乳臭未幹的小子兩年間就能混上郡公?

這不是立了多大功勞的問題,而是資歷問題。

二十多歲的郡公,大唐立國以來聞所未聞,天下人若知道了,往好了說,天子這叫不拘一格提拔人才,往壞了說,天子這叫任人唯親。

後人有首詩,“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說的是東漢一位天子一天之內封了五位最親近的人為侯。

李欽載若在二十多歲晉爵郡公,或許也會被人寫進詩裏,成為後人辛辣諷刺的對象。

這也是李勣和李欽載主動站出來堅決反對的原因之一。

樹大招風,處世一向穩妥的李勣怎會讓孫兒出這種風頭,無端端給政敵送去把柄,繼而連累整個李家的門風。

祖孫倆態度一致,出奇的默契。

“請陛下三思,晉爵之議不可取,老臣一家已足夠顯赫,空食君祿而不知如何上報國恩,怎可再受天子恩典,累加於身,誠惶誠恐。”

李勣的語氣很堅定,這次說啥都不能晉爵,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弊大於利。

李欽載也道:“陛下,臣若欲晉爵,功名只在馬上取,若因番薯一物而晉爵,不僅天下人恥笑臣這爵位來得佞幸,臣也覺得無地自容,受此爵位卻無法昂首挺胸。”

李治嘆了口氣,道:“你們祖孫倆真是……白送到你們面前的爵位咋就不要呢?番薯一物多麽重要,在場的人都清楚,未來千秋百世的天下人都會因此受益,朕賞罰分明,因此事而晉爵,誰敢不服?”

說完李治淡淡朝在場的群臣一瞥,群臣似乎感受到李治壓迫的目光,紛紛垂頭不語。

李勣捋須緩緩道:“陛下,欽載對大唐社稷固有微末之功,然君賜之爵,必德行相配,功高德沛者方許之,德不配位,必受其咎。欽載年歲尚淺,修德不夠,貿居高位,恐於不利。”

李欽載聞言有點不高興了。

意思呢,當然聽懂了,不但要有功,也要有德,李勣這意思就是自己缺德唄?

拒絕就好好拒絕,誰也沒稀罕當這破郡公,咋還罵人呢?

李欽載忍不住低聲道:“爺爺,孫兒的品德也是頗為高尚的,別的地方不說,甘井莊內可謂有口皆碑老少皆宜,尤其深受弟子們的愛戴……”

李勣冷冷瞪了他一眼:“你閉嘴,顯著你了?”

李治噗嗤一笑:“景初品德之高尚,朕也是親眼見識過的。”

君臣說笑幾句後,李治見祖孫倆確實對晉爵一事很抵觸,於是也就不再提了。

……

當夜,李家別院設宴款待李治和群臣。

今日李勣這位老主人親臨莊子,別院裏的下人們既興奮又緊張,從管事到廚子,做事都戰戰兢兢,生怕哪裏沒做好而被老主人挑了錯兒。

李欽載見府裏下人們戰戰兢兢的模樣,心裏不由來氣。

特麽的我在家的時候,你們咋就那麽放松呢?不但沒有任何如履薄冰的模樣,反而有事沒事來打擾我的睡眠。

跟李勣一對比,搞得李欽載這位年輕的主人很不得人心似的。

別院夜宴上,李勣和李欽載祖孫倆毫無意外成了主角。

朝臣們趁著酒興,紛紛上前跟李勣和李欽載寒暄敬酒,對李欽載更是殷勤有加,言語間皆是贊譽之辭,對李欽載立下功勞更是如數家珍,好像提前做好了功課似的,李欽載自己都沒記得那麽清楚過。

在座的大多是長輩,李欽載只好來者不拒,杯到酒幹,幸好這年代的酒不烈,喝起來跟果酒差不多,酒宴的前半場李欽載倒是喝了個豪氣幹雲,贏得滿堂喝彩。

李欽載也看出來了,當他拒絕了晉爵,李治也不再提此事後,朝臣們都松了口氣。

他們打從心底裏大約也是不願見如此年輕的臣子驟然晉為郡公的,那太嚇人了。

如果李欽載真接受了,以後在場的人絕大多數見了他都得主動行下官禮,以天子對他的寵信,只要這貨一輩子不犯什麽低級錯誤,四十歲之前封王也不是不可能。

哪怕出於人性赤裸裸的嫉妒,今日也沒人樂於見到李欽載晉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