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 婚書不作數

天子親自下場當裁判,不共戴天的仇恨也瞬間給消除了。

不敢不消除,至少滕王沒那麽大的膽量忤逆天子的意思。

滕王從出生開始,便注定了不受待見。

原因很簡單,他是玄武門之變後,李世民軟禁李淵的產物。

弑兄殺弟,逼親爹退位,李世民大大方方允許史官寫進史書裏,給了壯闊的貞觀之治一個帶著血腥味的殘酷開端。

李淵退位,從此被軟禁於深宮,李世民那幾年向李淵進獻了無數傾國傾城的美女。

事已無法挽回,年邁的李淵也決定躺平了,於是每天醉生夢死,與美女們不分晝夜做著最荒唐的事。

滕王就是這個時期出生的,李淵一生共有二十二子,其子絕大部分都是被軟禁於太極宮後出生的,滕王排名最末,雖也被封了王,但地位可想而知。

荒唐的出生背景,滕王一生都在努力掙紮擺脫。

然而面對正統天子時,他還是打從心底裏感到自卑。

這種自卑的心理很容易延伸為順從。

所以李治很含蓄的一句敲打,滕王立馬改了口風。

盡管心裏不願意,可滕王對天子的順從是發自骨子裏,甚至幾乎不需要思考,就自然而然脫口而出了。

殿內凝滯的空氣,隨著滕王的一句“誤會”,驟然間春風化雪,雲散天開了。

李欽載朝滕王友善地笑了笑,他當然也不是得勢猖狂的人,李治暗戳戳幫了他一把,李欽載更是順勢讓彼此都下台階。

“殿下府邸被燒,是我的錯。貴府的損失由我一力承擔,明日便將奉上賠償,還請殿下恕我冒犯。”

滕王滿臉假笑,笑得腮幫子發酸。

“無妨無妨,呵呵,年少輕狂,難免孟浪,事情過去便算了。”

被李治敲打之後的滕王表現得既大度又乖巧。

明明是受害者,結果進宮告禦狀反而受到了二次傷害,滕王此刻尤為後悔。

早知如此,何必這麽斯文來告狀,他放火燒我府邸,我放火把英國公府也燒了,不就不拖不欠了嗎?

就算李勣來理論,本王也占著理呢,怕他不成?

李欽載露出欽佩的神情:“殿下寬宏海量,胸襟博大,令人敬佩。”

滕王心情一緩,聽到別人誇獎,下意識便待得意又矜持地捋須微笑,手剛擡起來,頓時回過神。

他燒了我的房子,還逼我簽婚書,半條命都差點交代了,最後我被迫不得不原諒他……所以,本王究竟得意個啥?

於是滕王突然坐直了身子,想露出一個冷笑的表情,然而又猛地想起李治剛剛的敲打,冷笑的表情頓時化作真誠的笑容,兩種表情轉換得很生硬,以至於臉上的肌肉呈現一種扭曲的怪異模樣。

李治和李欽載一眨不眨地盯著滕王的臉,見滕王這副又像哭又像笑的模樣,二人滿臉不解。

滕王這副怪異的表情,到底是想哭還是想笑?

有李治幫忙,李欽載當然趁熱打鐵,試探著道:“至於那份婚書……”

滕王的表情頓時一怔,隨即尖聲道:“婚書不作數!它是被武敏之這狗賊逼迫簽下的,你想都別想!”

李欽載無辜地道:“我也沒說啥呀……”

滕王這時變得無比堅定,面朝李治長揖一禮,沉聲道:“陛下,恕臣失儀,我女金鄉縣主絕不嫁有婦之夫,陛下縱治臣的罪,臣意亦不可易也!”

李治有點尷尬地看了李欽載一眼,表情訕訕地道:“朕也沒說啥呀……咳,朕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對吧?”

李欽載點頭,正色道:“正是。”

一旁的武敏之不高興了,婚書是自己拼了命發了瘋換來的勞動成果啊,咋一句話就不作數了?

“滕王殿下,不管婚書是怎麽來的,它畢竟是殿下親手簽下的,咋能不作數呢?”

武敏之不開口還沒什麽,一張嘴便勾起了滕王慘痛的回憶,滕王聞言頓時暴跳起來:“你,你你這狗賊,你還好意思說話?本王差點被你害死,你以性命相挾,逼本王簽下這婚書,此仇此恨,本王必將討還!”

面對滕王的暴怒,武敏之毫不在意。

他連武後都不怕,還怕滕王這個卑微的藩王?

於是武敏之撇了撇嘴,道:“殿下反悔便罷了,你可以不作數,但婚書簽了就是簽了,事情傳出去,別人可不管它是怎麽簽的,簽了婚書又不認賬,天下悠悠眾口,殿下堵得住麽?”

此話一出,殿內頓時一片寂靜。

李欽載乖巧地閉嘴,李治左看看,右看看,也識趣地閉嘴,武後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也不知是針對誰。

滕王臉孔卻迅速漲紅,然後漸漸變白,眼神裏閃過一絲驚懼。

武敏之的話不好聽,可它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