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五章 聖眷不復

也不知是薛訥的審美有問題,還是李欽載的審美太另類,總之,看薛訥這身打扮,李欽載越看越不順眼。

就像前世辮子朝兩位皇帝,雍正和乾隆倆人之間的審美差距。

一個是清雅素靜,一個是紅黃喜慶。倆人留下的瓶瓶罐罐文物擺在一起比對,那個視覺反差簡直難以言喻。

猶如此刻的李欽載和薛訥。

“慎言賢弟啊……”李欽載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委婉地道:“賢弟有錢了,品味方面還需多多加強,好歹是將門犬子,搞得像披紅戴綠祭祖的牲畜似的,不大合適吧。”

薛訥一呆:“祭祖的……的,牲畜?”

高歧在一旁誠懇地道:“景初兄太委婉了,兄弟之間不必如此客氣,您直接罵他是個紈絝敗家子,窮極乍富暴發戶,想必慎言賢弟聞之亦甘之若飴。”

這番不怎麽委婉的話,薛訥終於聽懂了,臉孔頓時漲紅,咬牙盯著高歧怒道:“鼠輩,敢與我決一死戰否?”

高歧卻氣定神閑地撣了撣衣袍下擺,微笑道:“我是讀書人,不動拳腳。”

李欽載嘆了口氣,倆貨湊在一起便吵,腦闊疼。

“今晚平康坊青樓,你我兄弟走起,”李欽載剛準備拍拍自己的胸脯,隨即猛然想起什麽,一巴掌拍到薛訥的胸脯上:“慎言賢弟請客。”

薛訥得瑟地挺胸:“愚弟自當從命,不瞞景初兄,愚弟如今空虛得只剩下錢了。”

李欽載拍了拍他的肩,認真地道:“為了填補賢弟的空虛,愚兄今晚一定讓你散盡家財,讓你的心靈變得充實……”

薛訥臉色一變,急忙拽住他的胳膊,強笑道:“倒也不必太充實,適度便好。”

三人出了門,此時正是掌燈時分,街上人流攢動,長安的夜生活剛剛開始。

三人共擠在一輛馬車裏,薛訥打量李欽載道:“愚弟聽聞景初兄又幹了一件大事,今日朝會的消息,早已傳遍長安城了。”

高歧面露崇拜地道:“景初兄為民請命,直言抗諫天子,梅風傲骨令人敬佩。”

薛訥郁郁地嘆了口氣,道:“景初兄如今已是胸懷天下,庇護蒼生了,而愚弟,卻在為那點銅臭阿堵物終日忙碌,與景初兄相比,愚弟越來越粗鄙不堪了。”

高歧也嘆道:“你我兄弟相聚太少,如今景初兄已是憂國憂民的朝堂砥柱棟梁,愚弟和慎言已追不上景初兄的步伐了……”

李欽載嗯了一聲,道:“白天憂國憂民,散了朝會換身衣裳,大晚上邀朋喚友逛青樓,我這樣的棟梁之才就問你們見過幾個。”

薛訥到底是性格開朗之輩,聞言心中郁悶盡去,嘻嘻一笑道:“逛青樓也是拯救蒼生呀,那些可憐的女子若無人關照買賣,將會更可憐,實在是苦了景初兄,白天憂國憂民,晚上也奔波在拯救蒼生的路上。”

李欽載笑道:“你這樣一說,我也瞬間覺得自己偉大起來了。今晚便請慎言賢弟破費,包下整座青樓不過分吧?”

“過分!景初兄手下留情,容愚弟留點錢過日子……”薛訥苦著臉道。

馬車內頓時一陣大笑。

多日不見的兄弟,本來已有了身份上的幾許隔閡,然而幾句玩笑過後,兄弟們又恢復了當初無間的樣子。

男人之間的友誼,真的不必太矯情,什麽身份,官職,志向,全都是狗屁,一句話,臭味相投便是兄弟。

……

又是熟悉的青樓,看著裏面生張熟魏來來往往,李欽載嘴角微微上揚。

其實他本不太喜歡來青樓,這地方太嘈雜,三教九流的貨色聚集一堂,很容易鬧點事出來。

可是這年頭無論官員還是富賈,唯一的消遣方式就是青樓,李欽載也沒辦法。

三人下了馬車,便不約而同恢復了當年囂張紈絝的風采,大搖大擺目中無人地走進了青樓。

知客是個有眼力的,見三人如此囂張的模樣,顯然不是尋常散客身份,於是識趣地將三人領往樓上的閣子。

三人坐定後,各自挑了幾個順眼的姑娘服侍,又選了個彈古琴的姑娘給閣子裏添點兒動靜,這才端杯互敬起來。

李欽載喝得最多,今日朝會上的表現,薛高二人崇拜之余,也深以為豪,於是頻頻向李欽載敬酒表示敬意。

李欽載不知不覺便已有六七分醉意了。

停杯休息的當口,高歧望著微醺的李欽載欲言又止,良久,輕聲道:“景初兄為民請命之壯舉,天下百姓皆敬仰萬分,可是愚弟聽說因為景初兄勸諫天子封禪一事,也把天子得罪狠了,長安城頗多流言……”

李欽載瞥了瞥他,道:“什麽流言?”

高歧苦笑道:“流言說,就算這次天子依景初兄所言,暫緩封禪,但景初兄的聖眷恐怕從此不復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