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來自皇後的壓迫

一大早便有宦官登門,笑眯眯地告訴李欽載,皇後單獨召見李縣伯。

李欽載心頭一沉,苦笑數聲,還是穿好了官服,跟隨宦官入了宮。

這是武後第二次單獨召見李欽載,召見的地點並非宮殿,而是兩儀殿旁的皇林苑。

皇林苑是一片花園和人工堆砌的假山樹林,風景幽雅,鳥語花香。

李欽載進宮多次,但這片皇家園林他還是第一次來。

武後站在一片金色的桂花林中,盛放的花朵襯映著她的明黃色袍服,如同六宮粉黛中鶴立雞群的尊貴,百花為綠葉,唯襯一朵艷麗。

李欽載垂頭行禮,武後轉身看著他。

“景初不必多禮,今日本宮召你進宮無他,邀你一同賞桂而已。”武後微笑道。

李欽載也微笑道:“三秋桂子,十裏荷花,參差十萬人家。皇林深鎖秋色,桂香卻已飄入煙火人間。”

武後兩眼一亮,贊道:“好句子,好意境!景初不僅學問驚世,作詩吟句亦是當世才子。”

李欽載笑道:“臣隨口胡言亂語,當不得‘才子’二字。”

武後仍搖頭贊道:“人才難得啊……”

“大唐開科考以來,歷年有無數人才高登金榜,朝廷每年取士數百,然所取者多為中庸之才,誰能及景初大才之萬一?陛下為寒門留了一道登天的門,然而寒門子弟終究還是差了幾分底蘊和靈氣。”

李欽載無辜地眨眼,開場就從家國天下聊起?話題有點龐大,李欽載接不住啊。

見李欽載沒吱聲,武後也不介意,又嘆了口氣道:“本宮這些年輔佐陛下,鬥權臣,削世家,舉科考,肅宮室。”

“旁人以為本宮穩坐後宮,安享富貴,誰知道我其實一路腥風血雨,無論前行多少步,身後都是萬丈深淵。”

李欽載躬身道:“陛下和皇後辛苦,臣願為陛下分憂。”

武後笑了笑,道:“陛下是大唐第三代帝王,承貞觀遺風,創盛世氣象,是古往今來難得的英主明君。”

“可縱是如此英明的君主,背後終歸也有小人算計,而且愈見猖狂,如今竟敢在宮闈內行厭勝大逆之事詛咒陛下。”武後鳳目含煞,語氣漸冷。

“從顯慶三年始,大唐刑部每年核準斬刑人犯不過十數人,世人皆頌天子為仁君,殊不知,仁君之仁,只為遵禮守法之民,而非奸惡之徒,該殺人的時候,天子也不會絲毫手軟。”

李欽載暗暗一凜。

他知道武後這番話是說給他聽的,是在解釋為何一樁厭勝案竟會株連上千宮人。

很多被殺的宮人其實與此案毫不相幹,可他們還是被殺了。

原因有很多,最大的原因是,或許武後打算借此事立威,趁機清理宮闈,將一些不好的苗頭和隱患一並除掉。

李欽載於是苦笑道:“陛下與皇後的苦心,臣向來明白。不錯,該殺的人必須殺,國朝出了如此惡劣的大案,切不可心慈手軟。”

武後嗯了一聲,道:“聽說……前日陛下召見你,似乎對厭勝案的結果不甚滿意?”

李欽載一驚,急忙道:“臣是外臣,實不該參與宮闈事,但陛下堅持,臣不得不應命。”

武後笑了:“無妨,既是陛下所命,說明陛下沒把你當外人,用心辦事便是,不過……兩位公主涉事厭勝案,大理寺已有鐵證,陛下縱有疑惑,只怕難以翻案。”

李欽載猶豫了一下,試探著道:“皇後,兩位公主多年禁於掖庭,又是女兒之身,畢竟是陛下的親生骨肉,莫如……留她們一條生路吧。”

武後笑容漸冷:“當年本宮被王氏和蕭妃步步相逼,幾番陷入絕境,誰曾留我一條生路?”

李欽載沉默片刻,低聲道:“皇後您已是最後的勝利者,當年步步相逼的敵人,早已化作一捧黃土,兩位公主與您毫無冤仇,而且被囚於掖庭多年,皇後何不放過兩位苦命的人?”

話剛說完,李欽載頓覺空氣中彌漫一股煞氣,渾身雞皮疙瘩立了起來。

“李景初,你是在為厭勝案的兩位主謀求情麽?”武後語氣冰冷地道。

李欽載垂頭道:“臣不敢,臣只是不忍陛下的親骨肉戮首棄市,落得悲慘的下場。”

“她們是犯人!”武後加重了語氣:“厭勝案多麽嚴重,你難道不知麽?太極宮稍有牽扯者都被殺了上千人,難道主謀能活命?”

李素節那張哀求的臉浮現在腦海中,李欽載咬了咬牙,突然擡起頭直視她的眼睛,道:“皇後,你我心知肚明,兩位公主根本……”

話沒說完,武後突然暴喝:“住口!李景初,你愈發恃寵而驕,真以為本宮不敢辦你麽?”

李欽載心頭冒出一股怒火,牙齒咬得格格響。

他明白武後的意思,事情發展到現在,誰是真正的主謀其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武後要有一個借口斬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