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原來童年不曾被治愈

試過吉服,李欽載招呼學子們回後院上課。

熱鬧的前院瞬間空蕩蕩,蕎兒獨自走回後院,從臥房裏摸出一塊藏在枕頭下的果脯,叼在嘴裏,吃得津津有味,然後在院子裏找了個秋千坐上去,慢悠悠地晃蕩。

仰頭看著天空的雲彩,在蕎兒年幼且不受限制的想象裏,每一朵雲都像極了某個東西,像物件,像動物,也像那些不曾見過卻久已聽聞的人。

蕎兒還小,他不知道什麽叫愁緒,只是不知為何心裏空落落的。

小腳懸在秋千下一翹一翹的,秋千來回晃蕩,微風漸涼。

鸕野贊良站在後院的廊柱下,靜靜地注視著這位小主人。

她已是李家別院的管事丫鬟,從此不必再親自幹活了,每天的工作就是給後院的丫鬟下人們分工,然後便在院子裏巡弋,看到有瑕疵的地方便把下人叫過來修補糾正。

然後,她在院子裏看到了蕎兒。

鸕野贊良與蕎兒的交集並不多,除了李欽載,她對唐國的一切人和事都抱有一定的戒意,這裏不是她的故土,她放不開心懷,走不出陰影。

秋千上晃蕩的蕎兒,小模樣落在鸕野贊良眼中,她莫名地感到心疼。

那麽小的年紀,臉上不應該出現失落的表情,它並不屬於這個年紀。

悄悄上前,鸕野贊良站在蕎兒身後,一聲不吭地幫他推秋千。

蕎兒扭頭看了她一眼,嘴裏仍含著零嘴兒,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果脯遞給她:“吃嗎?”

鸕野贊良搖頭,仍沉默地推著秋千。

蕎兒很堅持地將果脯塞進她嘴裏,道:“你吃吧,味道還不錯,爹說過,好東西要跟別人分享。”

鸕野贊良眼裏閃過笑意,一邊吃著果脯,一邊輕聲道:“小郎君……不高興麽?”

蕎兒眨眼:“我沒有不高興呀,我有爹,有師弟們,還有莊子裏的玩伴,我不愁吃穿,還有人幫我推秋千,為啥會不高興?”

鸕野贊良笑了笑,不再說話,一下一下推著秋千。

蕎兒的胳膊挽在秋千的繩索上,仰頭望著天空的雲彩,突然道:“我今年才六歲,你認識的六歲的孩子裏,我是不是最懂事的?”

鸕野贊良有點失措,這個問題委實有點難回答。

思索半晌,鸕野贊良肯定地道:“你是最懂事的,奴婢認識的十五六歲的孩子都不如你懂事。”

蕎兒笑了:“是吧?你看,我果然是最懂事的,從見到我爹的那天起,我就下過決心,不要給爹添麻煩。”

“我要聽爹的話,他讓我讀書做題,我便讀書做題……其實我根本不喜歡讀書做題,我喜歡玩耍,可我必須要聽話呀。”

“阿婆帶我去長安的路上,她告訴我,我是庶出的,只有老實聽話,我爹和李家的親人才不會嫌棄我,‘庶出’是啥意思?是不好的意思嗎?”

鸕野贊良推秋千的動作一頓,然後問道:“小郎君餓不餓?奴婢叫下人給您做飯菜好嗎?”

蕎兒垂頭沉默,半晌之後,擡起頭時,小臉蛋上仍如往常般天真無邪。

“好呀,爹要大婚了,我要吃得飽飽的,給爹當儐相呢。”蕎兒笑道。

蕎兒跳下秋千,主動牽起鸕野贊良的手。

鸕野贊良一愣,抿唇淺笑,不自覺地握緊了他的小手。

走了幾步,鸕野贊良認真地道:“小郎君,奴婢在故國時曾聽僧人布道,僧人從大唐而來,大唐有一位名叫‘拾得’的高僧說,世人皆苦,在於閑處,修攝其心,安住不動,如須彌山……”

蕎兒不解地道:“啥意思呀?”

鸕野贊良緩緩道:“高僧的意思是,無論所處何地,當有沉穩冷靜的心境,才能得到內心的寧靜,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奴婢是失家失國之人,仍能在別院安心生活下去,小郎君比奴婢幸運多了,不應惆悵失落。”

蕎兒想了想,搖頭道:“我還是不懂,但我會一直懂事下去的。”

鸕野贊良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沒再說什麽。

……

教了一下午的課,李欽載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後院臥房,然後倒頭就睡。

小混賬們吸收知識的能力還是一如既往的渣,反倒是國子監的學子們卻頗有天賦,很多新知識一點就通。

如今李欽載總算明白了孟子的心情。

孟子說,君子有三樂,父母俱在,兄弟無故為一樂,仰不愧天,俯不怍人為二樂,擇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為三樂。

李欽載深以為然,尤其是擇英才而教之,太爽了,省心又省力。

當然,小混賬們雖然接受能力不強,李欽載也不責怪,比較好奇的是,李素節這幾日的學習態度突然端正了很多,盡管仍有許多不懂不通之處,可他咬牙堅持折騰的樣子,還是令李欽載頗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