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爹,你爭點氣

沖動不是好事,也不是一個成熟的成年人該幹的事。

動手打架這種事,李欽載兩輩子都幹得少,他不過是個凡夫俗子,沒那麽大的能力和底氣管盡世間不平,大多數時候遇到不平事,他的選擇通常是漠視。

只是這一次他無法漠視。

殘疾老兵被人欺辱,無論如何也不能漠視。

這是李欽載前世從小接受的教育,在那個年代,軍人是崇高的,偉大的,絕對不容許欺辱的。

曾經為了這個國家而浴血奮戰的老兵,如果在這個國家不能得到尊重,以後誰還願意保家衛國?

至於武元爽,一個畜生而已,揍也就揍了。

武元爽走後,李欽載才捂著臉呻吟起來。

揍人渣固然很爽,但他也受了不輕的傷,渾身上下都痛。

薛訥走過來,大笑道:“今日太暢快了,跟景初兄廝混果然爽利得很!”

高歧也湊了過來,笑道:“確實如此,今日大快人心,景初兄高義,愚弟拜服。”

三人相視而笑。

跟武元爽不同的是,薛訥和高歧出身名門,薛訥是將門子弟,而高歧的爺爺高士廉也是能文能武,都是跟隨太宗先帝打江山的開國元勛人物。

薛訥和高歧從小受到的教育也是必須尊重軍人,兩家當年的崛起本就跟軍人息息相關。

而武元爽,不過是個靠著皇後妹妹發跡的潑皮無賴式人物,他的家教觸及不到這個層面,又是一朝小人得志,對老兵自然不會尊重。

這就是權貴子弟與暴發戶的本質區別,教養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一旦遇到事才能真正看出不同來。

瘸腿老兵一直站在不遠處,神情擔憂地看著三人。

李欽載上前,從懷裏掏出一把銅錢,又從薛訥身上搜了幾塊碎銀,全都遞給老兵。

老兵惶恐,連道不敢,堅辭不受。

“老人家,我也是將門出身,我們算是一家人,”李欽載溫和地笑道:“老人家可聽說過英國公?我是英國公之孫。我爺爺戎馬一生,作為英公之後,我怎能見畜生欺淩老兵?”

老兵聞言震驚道:“李大將軍之孫?哎呀!老朽眼拙了,難怪,難怪為老朽這殘廢之人出頭,老朽多謝……”

說著老兵便要跪拜下來,被李欽載拽住,不由分說將大把碎銀和銅錢塞進他的懷裏。

“區區小事不足一提,這點錢老人家拿回去養傷,城門快關了,老人家快出城吧。”

老兵還待推辭,李欽載卻不容置疑道:“拿著!算是李大將軍給老兵的一點心意,莫推辭。”

老兵猶豫了一下,千恩萬謝地接過了錢,行禮後告辭,朝城門匆匆趕去。

薛訥盯著老兵的背影,道:“這老兵好歹也是打過幾場硬戰的,被武元爽那廝欺辱為何不見反抗,從他身上看不出一絲血性。”

李欽載嘆道:“他不是向權貴低頭,而是向生活低頭。此時此刻若軍營吹響集結的號角,他的血性仍然能夠瞬間燃燒起來,這便是老兵。”

……

回到國公府已是深夜,李欽載打算回房時,站在後院花園裏猶豫了一下,還是原地繞了個方向,直奔李勣的書房。

李勣似乎永遠都在書房裏,每天只見他在看書,明明是威風八面的大將軍,卻表現得像個文人墨客。

敲了敲門,李欽載走入書房。

李勣正在看書,桌案上堆滿了各種古籍孤本,有紙質的,也有很復古的竹簡纂刻的。

放下手裏的書,李勣朝李欽載挑眉:“有事?”

李欽載道:“有事。”

“說。”

“剛才孫兒在內教坊外,揍了武元爽。”李欽載淡然道。

李勣皺眉:“武元爽是何人?”

“少府少監,當今皇後的次兄。”

李勣神情凝重起來:“皇後的次兄?你……為何揍他?”

“當街欺淩殘弱老兵,孫兒看不過眼,便揍了。”

李勣嗯了一聲,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揍得好。”

說完擡眼仔細打量了李欽載一番,見他臉上手上皆有淤青傷痕,李勣哼了一聲。

“不過揍人的手藝太潮,你這副模樣,貌似差點打輸了,將門子弟揍個人,弄得如此狼狽,真丟了國公府的臉!”

李欽載忽然笑了:“爺爺為何不責怪孫兒?孫兒這次可是惹禍了呢。”

李勣捋須笑道:“這次不算惹禍,老夫若見到有人欺淩老兵,說不得也會上前痛揍一頓,火氣收不住的話,或許殺了他也不一定。欽載,你做得對。”

“只有領軍的將軍才知道‘愛兵如子’這四個字的分量,若連自己麾下的將士都不愛惜,他就不配領兵。可惜,那些錦衣玉食不知疾苦的權貴們不懂。”

李欽載沉默片刻,低聲道:“孫兒是不是給家裏惹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