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吉人天相

治病最大的阻礙不是病,而是人。

給天子放血聽起來大逆不道,這是武皇後和太醫們絕對不允許的。

大殿內,武皇後目光不善地盯著李欽載,然後又看了看李勣。

李勣垂首不語,表情漠然。

快七十歲的老人,一生功勛清譽,還有他的項上人頭,今日此刻全押在李欽載身上。

李勣並不知道李欽載如何救治天子,他只是單純的信任自己的孫子。

從神臂弓問世開始,李勣便察覺到這個孫子脫胎換骨了,而且從那以後,李欽載三番兩次立功,接連創造出一些見都沒見過的新奇玩意兒。

一位身經百戰的老將軍,無論在戰場上還是生活裏,直覺是非常靈敏的。李勣憑直覺認為,孫子或許真的有辦法救治天子。

一場戰爭未開戰前,雙方勝負五五之數,那麽作為統帥全軍的將帥,如何博取這半數之勝?謹慎之余,也要有賭性。

用戰場思維來解釋今日李勣的舉動,也就不奇怪了。

老將軍今日也在行險棋,為家族博一個太平興旺一甲子。

李欽載此刻很冷靜,李治病危之時,他若情緒沖動與太醫吵個沒完,拖下去只會害了李治的性命。

他要的是速戰速決,趕緊出手救治。

懶得理會太醫的叫囂,李欽載望向武皇後,在這位千古最強女人面前,李欽載長揖一禮:“臣無二心,只想救陛下性命,請皇後定奪。”

武皇後冷冷道:“耳尖放血之說,你跟何人所學的法子?”

“跟誰學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用,臣再說句不敬的話,就算耳尖放血無用,對陛下的病情也不會有更大的害處。”

殿內又是一片喧鬧,太醫們如同被刨了祖墳似的,一個個怒罵爭吵不休。

但其中一名太醫卻沒出聲,盯著李欽載的臉,幾番欲言又止。

李勣一直在冷眼旁觀,老將軍此刻已將自己代入進了戰爭狀態,他要尋找一切有利於己方的條件,利用起來,一舉潰敵。

那名欲言又止的太醫的神色恰好落入李勣的眼中。

李勣立馬擡手指著他:“這位太醫,你有何想說的?天子病危,諸事不可掩藏。”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在他身上。

太醫猶豫了一下,朝武皇後揖禮,道:“臣,太醫秦鳴鶴,半年前陛下風疾發作,臣診脈後向太醫署提議過,可考慮耳尖放血之法,卻被太醫署駁回,今日李少郎亦有此說法,臣以為……此法可行!”

李欽載眼睛一亮,原來古代已有耳尖放血的說法,只是被否定了。

秦鳴鶴的突然倒邊,打了其余幾位太醫一個措手不及,眾人皆驚愕看著他。

秦鳴鶴既然說出了口,便再無顧忌,於是緩緩道:“風疾者,風痹也。脈虛浮象,喑不能言,血氣失於下,而聚於上,故有頭暈目眩,嘔吐昏迷之症,若將匯於頭部的血釋出少許,可使陛下醒轉。”

“自陛下患風疾後,臣思辯半年,方有此論。李少郎剛才所言不差,此時以救治陛下為主,此法不妨一試,縱不能奏效,亦無傷陛下之身。”

武皇後神情凝重,卻再也說不出呵斥的話,此時她已開始動搖了。

其余幾位太醫立馬將矛頭指向秦鳴鶴,對他跳腳大罵,呵其大逆不臣。

武皇後突然問道:“若秦太醫此法不可行,爾等可有法子使陛下醒來?”

太醫們頓時寂然。

我們要是有法子,怎會閑著沒事罵人,早就救醒天子立功領賞去了。

武皇後冷冷道:“既然爾等沒有別的法子,那麽唯一的法子縱然再荒謬,也要一試,否則難道眼睜睜看陛下龍禦賓天不成?”

太醫們啞然無語。

武皇後這才望向李勣和李欽載,良久,沉聲道:“耳尖放血可試,縱然救不醒陛下,亦不罪李家,英國公且放寬心。”

李勣心下一松,垂頭道:“老臣謝皇後寬宏。”

李欽載暗暗感嘆。

這位武皇後殺伐決斷的魅力確實不輸須眉,難怪歷史上的她能成為千古唯一女帝。

接著武皇後指了指秦鳴鶴,道:“你是太醫,下手自比李欽載有分寸,耳尖放血由你來。”

秦鳴鶴急忙應命。

武皇後又對李欽載道:“法子是你提出的,可與秦鳴鶴同入陛下榻前,辯證商議後落針診治。”

李欽載也急忙應了。

於是李欽載和秦鳴鶴擡步便往殿首走去。

今日李治本來在處理朝政,除了與李欽載奏對外,李治還有許多事情要忙,突然暈倒時,正好倒在承香殿的桌案前。

宮人不敢移動李治,所以李治此時還躺在殿內的坐榻上。

李欽載和秦鳴鶴輕步走到李治的身軀前,見李治面色漲紅,縱是昏迷也是緊咬牙關,臉頰冒了一層細汗,旁邊一位宦官正小心翼翼地給他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