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任大鍋

適應了身體和身邊的環境,李欽載卻仍未適應內心的轉變。

背負了一樁大麻煩在身上,還牽累了全家,李欽載開局就成了李家的罪人。

盡管是給前任背鍋,可無論如何這樁禍事仍要歸咎於自己,避無可避,無法推卸。

在十數名監察禦史的參劾下,朝中的輿論已然沸騰,就算李家對大唐社稷有功,也避不開律法和悠悠眾口。

當事情攤到了桌面上,鬧到人盡皆知沸沸揚揚時,往往很難再用人情和小動作擺平麻煩。

就算天子李治和皇後武則天感念李家功績,欲將此事壓下去,只怕也是有心無力。

李欽載獨自走在自家的後花園裏,看著眼前一簇簇爭奇鬥艷的鮮花和叢木,心情卻越來越煩躁。

莫名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李欽載其實心裏窩了一團火,說不出為什麽,就是覺得各種不適應。

前世那些熟悉的親人,朋友,各種人和事,一夜之間說斷便斷,換了誰都無法接受。

更別提來到這個世界後莫名其妙背上一口大黑鍋,讓李欽載情不自禁懷疑老天爺是不是非要玩死他才甘休。

出身權貴又如何?不愁吃穿又如何?如果讓李欽載選擇,他寧願選擇回到前世那個默默無名朝九晚九當社畜的平凡青年。

路上縱是再貧瘠,終歸也是獨屬於自己的風景,不似如今這般,沿途縱是花團錦簇,不過是在走別人的路罷了。

站在景色幽美的花園裏,李欽載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被生活扼住喉嚨的前世半生,縱使不被欣賞,依然跌跌撞撞成長,驟然來到這個嶄新的環境,猝不及防間卻要將從前斷得幹幹凈凈。

前世那些熟悉的人和事,還來不及狠狠擁抱告別啊。

李欽載嘆了口氣,來前若能飲一碗孟婆湯,或許不會有這麽多不合時宜的感懷,渾渾噩噩又是嶄新的一生。

感懷再多,麻煩還是要解決的,而且只能自己解決,不能牽累別人。

李欽載是個疏懶又清冷的性子,他不喜別人打擾自己的生活,更無意給別人帶來麻煩。

先帝禦賜之物被賣掉,那位買家胡商多半已不在長安,若欲尋回這件物事無異於大海撈針,所以這條路只能掐斷。

朝野輿論四起,天子無法偏袒,李欽載一時也想不到別的辦法解決這樁禍事。

站在花園裏許久,辦法沒想出來,倒是有了一股尿意。

左右環顧,這座宅子太陌生,找不到茅房。

不過無所謂,男人嘛,不但四海為家,也能遍地撒尿。

找了片半人高的矮叢,李欽載撩起衣衫下擺,一泡又急又黃的尿噴湧而出。

流量大,射程遠,顯然是一泡年輕力壯的好尿。

一道幽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五少郎最近有點上火呀,要不要老朽幫您請個大夫瞧瞧?”

李欽載悚然一驚,後背冒出一層白毛汗。

赫然回頭,發現一位穿著青衫的半百老頭正盯著他的下三路,一臉深情款款的關懷。

李欽載下意識捂住臉,接著覺得不對,於是瑪麗蓮夢露式捂襠,還是覺得哪裏不對……

“你是誰?”李欽載眯著眼打量他。

老頭愕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垂下頭拱手道:“老朽吳通,府裏的管家,五少郎您……”

憐憫地嘆了口氣,吳通心疼地道:“這幾日二郎出手實在太狠了,好好的少年郎,竟被打糊塗了,老朽這就去請大夫給您瞧病,順便把您上火的毛病也治了。”

“二郎”說的是李欽載的親爹李思文,就是昨夜毒打李欽載的那位中年男子,李思文是李勣的次子,家中下人皆以“二郎”稱之。

李欽載果斷推辭:“不用,我既沒糊塗,也沒上火……”

吳通幽幽地道:“五少郎莫誆老朽,您那泡貴尿黃得如此鮮明出眾,且方圓半丈騷氣彌久不散,怎會沒上火?”

李欽載下意識吸了吸鼻子,似乎,確實,果然……不對,騷氣不是形容內在的嗎?

嘴角抽搐了一下,呵,又是前任的鍋。

這家夥的私生活恐怕沒那麽純潔,身子被酒色禍害得不輕。

認真打量著吳通的臉,這張老臉很普通,沒有任何出眾的特征,當然,更談不上英俊,從他偷看自己撒尿的行為來看,或許人品也值得商榷……

“有事?”李欽載簡潔地問道。

吳通恭敬地道:“二郎有請。”

李欽載心頭一沉,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這位親爹大人該不會又要揍他吧?除了昨晚父慈子孝式對噴,大家根本不熟好不好。

李欽載不想見他,但又不得不見他。

“嗯,我這就去。”李欽載轉身就走。

吳通忽然叫住了他,神情古怪地指了指後面,道:“五少郎,您走錯了,前堂在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