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無辜之人 ◇(第2/3頁)

“可有其他不適?”周玘問。

陸鳶笑著搖搖頭,正要翻身上馬,又聽他說:“一道走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陸鳶面色微微一變,幹脆地拒絕了,仍要踩著馬鐙跨上去,卻見周玘勒住了她的馬韁。

“淩……褚夫人,喝酒了,還是別騎馬。”

周玘握著她的馬韁,好像就算她上馬,他也不會把馬韁給她的樣子,陸鳶不想你來我往糾纏個沒完,沒再堅持騎馬,同他說句“告辭”,兀自先行一步。

周玘牽著馬跟了上去。

他沒有說話,只是不緊不慢追隨著陸鳶的腳步,好似別無心思,單純就是送她回家。

“周相”,陸鳶忽然止步,轉過身來看著他,“請留步。”

周玘任官政事堂,極受聖上倚重,朝臣見他多不稱“侍郎”,而尊稱一句“周相”。

周玘身形微微顫了下,終是情難自禁喚出口來:“淩兒,對不起……”

他一直都欠她一個堂堂正正的交待,從接下賜婚聖旨,到答應悔婚卻又失約,從始至終,他沒有見過她一面,沒有對她解釋過一句。

他不知道她為何會再次答應嫁給褚昉,他也知自己沒有資格詢問,但無論如何,他想跟她道歉,該跟她道歉。

概因喝了酒,夜風一吹,陸鳶臉頰上的酡紅蔓延至眼尾,熏得她眼睛有些發酸。

“周相,你是郡馬爺,我是褚夫人,今日話,以後再別說。”

陸鳶復轉過身,兩人仍是一前一後的走著,月色灑在二人身上,萬物寂寂。

陸鳶加快腳步,身後的腳步也隨之加快,陸鳶止步回頭看他,他便也停下來,牽著馬韁,垂眼盯著地面。

“你果真要送我回家麽?”陸鳶止了腳步,擋在他身前問。

周玘不說話,只是點點頭。

“你可想過,你送我回家,讓安國公怎麽想?再傳到郡主耳朵裏,甚或傳到聖上耳朵裏,你讓我怎麽交待?”

陸鳶已盡力忍著情緒,可不知是不是酒勁兒上來了,她看著周玘,心頭如潮水起伏,洶湧難平。

“只送到巷口,看著你進去我就折返。”周玘道:“聖上和郡主那裏,我自有說法,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你。”

陸鳶心頭洶湧的潮水終是壓制不住,叫囂著翻滾過咽喉,直沖上了那雙明亮的眼睛。

她偏過頭,微微仰起下巴,不肯讓那潮水落下。

待平復了情緒,她才說:“周相,憐取眼前人吧。”

“她不是。”周玘幾乎脫口而出,還想再說什麽,張了張嘴,卻又什麽也沒說,只是堅定地看著陸鳶。

陸鳶從未在周玘眼中見過如此沉重而復雜的目光。

他們曾經那樣相知,那樣熟識,無須言語,眉目便可成書,可今日,陸鳶看不透他的欲言又止,看不透他眼中的光。

“周元諾,別忘了你的話,仰不愧天,俯不愧於民。”陸鳶看著他,這樣提醒。

他曾是個溫暖、正直的少年,她希望他至死都可以做個溫暖、正直的人。

周玘垂下眼皮笑了笑,看著她說:“淩兒,別讓自己那麽辛苦。”

陸鳶悟不透他的話,也悟不透他此刻臉上的笑容。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陸鳶忽意識到,他現在是周相,不再是那個犯顏直諫的諫議大夫了,更不只是周元諾。

“淩兒,以後不想忍的事,無須再忍。”

周玘的聲音還是那樣溫和,陸鳶卻隱隱約約從這溫和中聽出了別的東西,有些沉重,還有些別的捉摸不透的東西。

“我見過穎安郡主,是個很好的姑娘。”陸鳶審視著他,終於說出她一直在逃避、不肯承認的事實。

周玘沒有回應,只是看著陸鳶。穎安郡主是個好姑娘,他的淩兒不是麽?

聖上在為他鋪一條更好的路,提攜他,重用他,他不能辜負。

父母撫他養他,兄長護他伴他,含辛茹苦,他不能辜負。

他們都說穎安郡主無辜,她只是一個心思純粹、想要與自己心悅之人白頭偕老的小姑娘而已,他不該辜負。

他的淩兒不無辜麽,他不曾是一個心思純粹、想與心上人白頭偕老的人麽?為什麽所有人都可以罔顧他的心思,或以威壓、或以道德,逼他迫他,束他縛他?

事至今日地步,是他顧忌太重,想護的東西太多,怕天子之怒、怕牽連父兄,可他怎麽能忘,這場姻緣本就是聖上和父兄蓄謀已久,存的就是以懷柔之策、逼他迫他的心思!

淩兒希望他純粹良善、溫暖正直,可這樣的品格該被拿來利用麽?

他的淩兒守護了這麽多年的品格,卻被人利用,逼迫著他辜負了最不該辜負的人。

這件事情從頭到尾,沒有人無辜,只有淩兒,她才是那個無辜之人。

既然人生在世,無可避免要辜負誰,那個人最不該是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