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不和離 ◇

◎撕了和離書◎

這是陸敏之第一次踏進褚家大門, 第一次踏進璋和院,第一次被褚昉溫潤禮貌地請喝茶。

陸敏之神色有些凝重,盯著面前的茶案良久不語。

褚昉只好問:“嶽丈和舅兄可是遇到了難事?”

陸敏之訕然一笑, 這才猶猶豫豫地開口說:“我們此次前來, 乃是為和離一事。”

褚昉呼吸一頓,目光沉了下來,“和離?”

陸敏之點頭,笑容中帶著歉意,“阿鳶她身子久不見好, 進門三年也未能誕下一兒半女, 幸得賢婿寬容,不僅沒有半分責難,還勞心勞力為她治病,奈何她身子不爭氣,竟不見起色。她深覺羞愧, 不願再耽擱賢婿, 本欲自請休書一封,但聽聞,賢婿顧念她名聲,願意放她和離歸家,我們實在感激不盡, 今日便為此事來,早些和離,賢婿早日另謀良配。”

陸敏之一口氣說完來意, 笑容發僵, 見褚昉出奇地冷靜, 心下有些慌。

自昨日聽褚昉稱了句“嶽丈”, 他實是歡喜,本想再拖延一段,勸陸鳶仔細想想,奈何陸鳶主意大的很,狀文與和離書均已寫好,擺在他面前要他選。

他若不來遞和離書,陸鳶就要去公堂遞狀文。

他剛升了官,不想因女兒和離一事和褚家結下梁子,再得罪一批人,只能硬著頭皮來遞和離書。

可褚昉的反應,為何並不像女兒所說的期待已久?

這樣的話,事情就有些難辦了。

陸敏之心中惴惴。

褚昉沉默不語,房中一時冷冷寂寂,窗外的鳥鳴尤其煩鬧。

陸徹看向陸敏之,提醒道:“父親,和離書呢?”

陸敏之恍然回神“哦”了聲,掏出一封信遞向褚昉,“賢婿且看看,若無不妥,簽字蓋印即可。另,終究是阿鳶未能盡到妻子本分,和離之後,贍養所費也不必提。”

陸父態度既微且卑,好像這樁姻緣走到和離一步全是陸家女的過錯,褚家沒有半點不當之處。

褚昉面如冷玉,辨不出任何情緒,拆信來看。

熟悉的字跡,熟悉的腔調,他甚至可以穿透字裏行間,看到垂眼恭立、溫順嫻婉的妻。

“自為君婦,承蒙關照,妾深感君恩,也曾懷意琴瑟相諧,與君白首,含飴弄孫,共享天倫。惜妾福薄,身染沉疴,子孫緣淺,累君至深,妾愧不堪言,夜不能寐,思慮再三,飲淚與君決,就此拜別,伏願府君再覓佳人,良緣另許,千秋萬歲,布施歡喜。”

每一字,每一句,都似要低到塵埃裏去。仿佛他是天上的雲,她是地上的泥,一陣狂風將他們短暫地卷融在了一起,風定之後,雲歸雲,塵歸塵。

褚昉冷勾了下唇角。

好一個“飲淚與君決”!

這一紙和離書,字字溫柔,句句嫻婉,可有一撇一捺是她真心?

她果真想過與他白首偕老,含飴弄孫?

果真為了子嗣夜不能寐,思慮再三?

這樁姻緣裏,從頭到尾,她都在騙他!

這紙和離書,一撇一捺,一字一句,都在扯謊!

她到現在還在騙他!

此刻的褚昉,像一尊冰雕的玉人,從內到外,從骨血到皮囊,都浸了寒霜。

明明是天氣晴好的陽春三月,房內卻驟然冷得瘆人。

陸家父兄不約而同咳了聲。

陸敏之看看陸徹,示意他說句話,這麽僵持下去,是何意思?

陸徹又咳了聲,說:“安國公若覺哪裏不妥,盡管指出來,我們重寫便罷。”

褚昉沉默須臾,擡眼看向陸徹,笑說:“不過子嗣緣薄而已,夫人何至於惶恐如此,再者,大夫也說她這病不難治,按時服藥便可,何至於和離?”

褚昉笑說著,撕了和離書,“勞煩嶽丈與舅兄跑了一趟,代我向夫人傳話,明日,我去接她回家,養病。”

陸家父兄眼睜睜看著完完整整的和離書在褚昉手中粉身碎骨,不約而同瞪大了眼睛,詫異地看向褚昉。

陸鳶不是說,褚昉盼著擺脫她的這一日嗎?

然也只是片刻驚詫,陸敏之很快眉開眼笑,“我就說嘛,賢婿怎會因子嗣一事棄阿鳶不顧,是她想多了,我這就回去告訴她,叫她好好養病,好好過日子!”

陸徹面露困惑,想了想,又說:“阿鳶這病不知何時能好,安國公果真願意等嗎?若著急子嗣一事,不若……”

“舅兄”,褚昉突然出聲打斷,臉上的笑意冷下去,“你看,我像缺人生孩子麽?”

陸徹神色一僵,默了一瞬,說:“既如此,還請安國公善待阿鳶。”

褚昉點頭,容色清冷,“自然。”

說罷這些,褚昉並無意多留陸家父兄,陸敏之又客氣地寒暄幾句,才離了褚家。

···

“撕了和離書?”

陸鳶聽聞父兄帶回來的消息,也有一瞬愕然,摸不透褚昉到底是何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