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譚昭昭不知為何, 驀地轉頭看向了花瓶中插著的那束梅花,紅艷艷的花瓣,葉片稚嫩嬌弱, 有些起了褶子,像是美人憔悴般令人心一下揪緊。
雪奴倏地站起了身,張九齡動作比她還要快,道:“你們在屋子裏好好呆著, 我到前面去。”
譚昭昭此時的心情,奇異般沉靜了下來, 她跟著站起來,拉住了張九齡, 道:“大郎, 帶上劍, 無論是誰, 只要敢闖進來, 先下手為強。過了這一關,再說以後!”
張九齡望著譚昭昭堅定的神色,眼神同樣堅定, 幹脆地道:“好!昭昭, 你護好自己, 以自己為重,自己為重!”
連續兩遍強調自己, 到最後的聲音太過用力,已經發顫,譚昭昭如何能不懂。
未盡之言, 字字皆是血淚。
譚昭昭亦幹脆利落應好,張九齡拿了劍沖出去, 她亦去拿了自己比較小巧,刃已經不那麽鋒利的劍,給雪奴手上塞了把菜刀,將眉豆乳母她們召集了起來。
千山與張大牛等男仆,已經隨著張九齡去了前院,後院就剩下與她們一群婦孺幼小。
譚昭昭沉聲道:“你們手上都拿上防身之物,若是有兵沖進來,你們能逃則逃,逃不掉的話,能傷到對方一分一毫,就是賺了!”
眉豆與阿滿上次見識過一次兵亂,時隔多年,再來一次,雖然慌亂,到底比上次要強上些。
譚昭昭與張九齡皆在,比起上次她還在生產,幾乎是束手就擒的狀態,要好上百倍。
雪奴緊跟著譚昭昭,拉著睜大眼睛不知所措的小胖墩躲在門後,擺好姿勢,聽著外面的動靜。
小胖墩被嚇住了,手緊緊拽住譚昭昭,帶著哭腔問道:“阿娘,出什麽事情了?”
在眼下的時候,譚昭昭也沒打算瞞住他,道:“外面打了起來,你別怕,阿娘阿耶,還有雪奴姨姨都在,我們會護著你。”
小胖墩哽咽著道:“嗯,阿娘,他們為何打了起來,過年也要打嗎?”
高力士先前還給她送梅花,畢竟是過年,那時候應當還是一片太平。
這時候開始過兵,應當是宮內出了事情,起兵應當是臨時下的決斷。
譚昭昭還懷疑,今晚驅儺的人多,兵混在裏面,是最好的掩護,神不知鬼不覺調動兵馬布好了局。
不管何種情形,與上次兵亂不同,那時候的張九齡官職不顯,還回了鄉守孝。
如今張九齡已官居尚書,無論誰勝誰敗,張尚書府都比較顯眼。
數次兵變,死傷的貴族不計其數。皇子公主甚至太子皆一樣,淪為了刀下魂。
譚昭昭聽到小胖墩稚氣的問題,心鈍鈍麻麻的,道:“因為他們皆貪婪,想要爭權奪勢,享受至高無上的權利。”
小胖墩清澈的雙眸中,目露不解。
譚昭昭用他能聽懂的話解釋道:“就好比你吃了兩顆糖,但你不滿足,想要更多的糖,擁有全天下賣糖的鋪子。但是,糖只有這麽多,你一個人吃不完,你可以分給別人,讓別人聽你的話。你手上的糖多了,聽你的話也就多了,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小胖墩小臉繃緊,神色若有所思,道:“阿娘告訴我,糖吃多了牙齒會壞掉,還會生病。他們為何要那麽多糖,難道沒人告訴他們,糖吃多了不好嗎?”
任外面兵荒馬亂,稚童仍然能帶給人安心與溫暖。
雪奴放松了情緒,微笑望著小胖墩,譚昭昭亦不禁笑起來,親了親他的臉頰,道:“糖就是我們心底生出來的妄念,是最壞的東西,就是有人告訴他們,他們也不願意聽。拿著糖,可以去號令許多人,就像外面的兵,讓他們去殺人放火。”
小胖墩聽得似懂非懂,又怕又倦襲來,依偎著譚昭昭打起來瞌睡。
譚昭昭一手摟著他,一手緊緊抓住了劍柄。
小胖墩身上的暖意襲來,給了她無窮的力量。
雪奴怔怔看著她,突然間,眼淚就止不住地掉落。
“九娘,其實我也不懂,他們為何要揮刀相向。九娘,你覺著,他們誰是好,誰是壞?”
譚昭昭不假思索道:“雪奴,我們是普通尋常人,哪怕大郎是尚書,我們亦是普通尋常人。我們就想安穩活著,能有尊嚴活著。我們不要站在權貴的角度去看事情,他們爭的是江山社稷,並非是誰能給天下謀福祉。誰都一樣,誰都一樣!”
隨著她情緒的起伏,胸脯跟著起伏,小胖墩被吵醒,一下睜開了雙眼,迷茫望著她。
“阿娘,他們打進來了嗎?”
譚昭昭鼻子驀地酸澀,忙安撫他道:“沒事沒事,你睡吧,阿娘在呢。”
小胖墩唔了聲,貼著譚昭昭打了個呵欠,安靜地睜著眼睛望著前面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