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屋內, 盧氏斜靠在那裏,望著並排坐在一起的譚昭昭與張九齡,不帶他們開口, 掩面嗚嗚哭泣了起來。
“我真是命苦啊!看似兒女雙全,翅膀都硬了,都看不起我這個阿娘,嫌棄我沒本事, 上不得台面啊!”
盧氏起初是滿腹的委屈與怨懟,越說, 便越委屈起來。
張九齡她舍不得責備,對於張大娘子, 簡直是要咬牙切齒, 猛地一揮手, 厲聲道:“大郎, 你阿耶去世了, 如今你是家裏的長子長兄,幾個小郎與大娘子都該由你管著,在我面前沒規矩也就算了, 要是在外人面前沒規矩, 張氏的顏面何處擱, 大郎,你去將大娘子叫回來好生管教, 兄長阿娘生病,她卻在外面吃酒,成何體統!”
張九齡聽得臉色愈發陰沉, 他剛要說話,被譚昭昭拉住了衣袖, 側頭看向她,見她輕輕搖頭,便忍住了沒做聲。
譚昭昭勸道:“阿家消消氣,你身子不好,大郎擔心阿家,這病就反反復復,如何能好得起來。大庾嶺那邊的差使,先前大郎還在擔憂,恐誤了工期,還說要向朝廷請旨,將差使交出去,讓別人來管著呢。”
盧氏聽得一愣一愣地,頓時急了起來,對張九齡道:“糊塗!朝廷看中你,將差使交給你,開山修路是大功勞,這可是你以後的大前程!”
譚昭昭附和道:“阿家說得可不是,我先前還在勸大郎呢。阿家,大郎也是無奈啊,家中三天兩頭爭吵,這件事那件事,哪能放得下心。大郎是長兄,大娘子要遠嫁,大郎本就舍不得,擔心大娘子嫁人以後過得可好,家中翁姑可會善待她,可要在翁姑面前立規矩。雖說新婦皆如此,可畢竟是自己的妹妹,大郎舍不得,阿家定當也舍不得呢。”
盧氏臉色不大好看了,道:“新婦當立規矩,誰不是這般過來的,怎地到了大娘子這裏,就舍不得了?”
譚昭昭笑道:“是啊,世間新婦大抵如此,阿家也是這般過來的,阿家卻不是那般的翁姑,從未要過我立規矩,張氏真正疼愛人,不如說阿家心慈,做得好。在娘家捧在手心疼愛的小娘子,嫁人後反倒要吃苦受罪,誰還舍得將家中的女兒姊妹嫁出去。”
盧氏本對譚昭昭不滿,聽到她誇自己,雖心裏並非那般想,卻還是得了些安慰,心道她總不是白眼狼,知道自己在張家過得自在。
對於婆媳規矩的事情,盧氏不以為然,後輩在長輩面前盡孝,乃是天經地義的規矩,如何就成了吃苦受罪!
既然譚昭昭有那麽點見識,盧氏就不吝要出言指點一二,道:“晚輩伺候長輩,乃是孝道,孝道不可違,待小郎長大成親之後,你也要這般教導,莫要讓亂了規矩!”
譚昭昭說是,“我教導不好,阿家定要保重身子,長命百歲,以後還得靠你提點,多加教導呢。”
盧氏聽得臉色稍霽,問道:“小郎四郎他們呢?”
譚昭昭道:“阿娘在看著他們,阿家放心。”
提到馮氏,盧氏的臉色又沉了下去,道:“你阿娘她們在吃酒,吃醉了哪能看得住,你去將他們領回來!”
張九齡這時出言道:“領回來送到阿娘的院子來吧。”
譚昭昭見盧氏的神色一僵,差點想掐張九齡。
幾個小郎能將屋頂都掀翻,盧氏再疼愛兒孫,她也吃不消。
張九齡明顯就是故意的!
譚昭昭趕緊道:“待過一會我去親自看著,阿家放心。先前我與大郎還在說,大娘子的親事快到了,親近的親戚要來幫忙,操持酒宴辛苦,得要答謝一二。舅舅家每次都出了大力,這禮就要更豐厚些,提前準備好布帛金錢。至於多少,還要阿家指點,由阿家親自檢查,可不能失了禮。”
盧氏聽得怔了下,沉下去的臉,一下又緩和了下來。
前面與張九齡的爭論,便是由娘家而起,聽到譚昭昭提出要給娘家厚禮,而不提自己的娘家,心裏總算舒服了,甚至開始盤算著準備多少布帛金錢。
心疼娘家歸心疼,想到要從自家公中支取,盧氏卻開始猶豫了,張九齡面無表情不做聲,她心裏著實發憷,便問了溫言細語的譚昭昭買賣的事情:“大郎總說我不懂,這買賣連胡姬都做得好,你舅家如何就不能做了?”
譚昭昭微笑著道:“大郎是擔心阿家,身子不好還要管著那麽多的事情,一時就急了些。買賣當然人人都做得,不過阿家,舅家為了現在這點買賣,開鋪子不劃算,韶州府的人畢竟少,賺不了幾個錢,等到大郎將大庾嶺開通,韶州府繁華之後,舅家再開鋪子也不遲。只是,阿家還得考慮一件事,舅家的表兄,小郎們,以後若是有人讀書有了造化,舅家真正成了商戶,便無法考科舉。阿家可要考慮好,同舅家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