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夢之有二5

屬於前師父聯絡方式的紙鶴公然從窗外飛入,徘徊在江雪禾和緹嬰之間,不知道該朝向誰。

這似乎可以說明,江雪禾真的是她的親師兄。

從來記憶很差的緹嬰,此時模模糊糊想起前師父哄她睡覺時,好像確實講過大師兄——

但也不過提一嘴罷了。

緹嬰又豈會因江雪禾的一面之詞,相信他是不會傷害自己的親師兄呢?

於是,緹嬰板著臉:“對暗號。”

江雪禾一揚眉。

不知是不是她錯覺,師兄容貌發生了些變化——他眉毛輕輕一動,有一種驚蝶掠水、春雪融山的清艷之美。

江雪禾的聲音卻還是沙啞如舊的:“可以。”

緹嬰聲音嬌脆:“門派。”

江雪禾:“千山派。”

緹嬰:“方位。”

江雪禾:“東州與中州交界。”

緹嬰:“前師父叫什麽。”

江雪禾:“林青陽。”

緹嬰:“二師兄……”

江雪禾溫聲:“白鹿野。”

緹嬰看著他的眼睛,一直微微走神。

她不知道自己是看著他生動的眉目在走神,還是想到了奇怪的夢……總之,她心跳得有些快,臉有些燙,而她恍惚的時候,江雪禾耐心地等她,緹嬰反應過來,更覺得不舒服了。

緹嬰心想:有什麽了不起的。那些追殺我的壞人們,不也知道我什麽門派師父師兄叫什麽……

她的不高興寫在臉上。

江雪禾伸手,將之前從她手中抽走的三根銀針,放回了她手中。

緹嬰傻乎乎地仰頭看他,江雪禾俯身繼續哄:“我還知道,你叫‘小嬰’,你現在……十四歲半,是不是?”

緹嬰悶悶的:“不對!”

她低頭數手指:“比十四歲半多兩個月呢。”

江雪禾一怔,然後道:“師兄記住了。”

可他記這個做什麽?

二人之間,一時有些靜。

緹嬰哪裏忍得住這種沉默?

她沒矜持多久,就眨巴著眼:“我已經離開師門,我和前師父都說好了,我要拜新的門派……你不是我師兄了。”

江雪禾早有準備:“師父早有囑咐,不論你去哪裏,你若叫我一聲‘師兄’,我都應保護你。不知你願意叫我師兄嗎?”

緹嬰眼中流著玉水一樣的光,明燦,奪目,清澈。

她裝作沒聽到他的話,別過臉,低頭快速藏好自己手裏的針。她手攏著心口,微微側身,是一個回避又害羞的動作。

而她就是這樣,仍掩飾不住那份雀躍——

緹嬰:“你真的是我師兄?你也被我們連累,在被追殺嗎?你身上怎麽、怎麽有……”

她比劃時,突然愣一下,發現江雪禾臉上的傷痕沒有了,那些傷痕,掩入脖頸,掠入領內,未至下巴……

緹嬰愣住。

在她迷茫之時,江雪禾看她對自己不那麽防備了,便牽起她,帶她離開墻角,讓她坐下來。

江雪禾選一些能說的:“你問的是我身上的‘十方俱滅黥人咒’嗎?”

緹嬰一驚:他果然知道這個咒!

江雪禾態度倒是平和:“這是我自己給自己下的咒。”

緹嬰:“?”

她怕黥人咒怕得要死,還有人主動給自己下咒?有病哦?

江雪禾許是被她的表情逗笑。

這位雖然溫和、卻很少笑的師兄在此時笑了一下。

他告訴緹嬰——

“我以前呢,不算什麽好人。什麽十惡不赦的事,只要有人要求,我都做的。”

緹嬰懵:“那是什麽?殺手嗎?”

燭火微微,緹嬰仰著頭看師兄。師兄與她講故事,她則偷偷眨著眼,對比現在的師兄,和自己之前偷偷掀風帽看到的一點兒樣子。

她心不在焉,江雪禾的話便如含著沙子的水,從她耳邊緩緩流過。

江雪禾告訴她,他以前隸屬一個組織,做很多壞事,辦很多買賣,殺很多生靈。那樣的日子沒什麽未來,他也沒覺得有什麽對。

但有一天,他意識到自己生活在一片地獄中。他不想再那樣,他想自救。

江雪禾回憶:“我從師父那裏聽到黥人咒這個陣法。我向來摸索什麽學什麽都很容易,我便給自己下了十方俱滅黥人咒——

“我所有的生機、身上珍貴的,都被封印。我背負起我自己所做的罪孽,去平我自己身上的孽。

“這一次來五毒林找酸與……一方面是為了師妹,另一方面,是我身上的罪孽,指引我來此,殺掉酸與,為那些曾被酸與害死的人們復仇。

“黥人咒是我自己下給自己的。我每平息一方身上的冤孽,咒術便會解開一部分。這些年,我已經解開不少了……”

說到此,江雪禾心情也有些好。

他彎了下眼睛:“我曾想著,待我解開了所有咒術,恢復了真實的自己,便回千山,去見一見師父,見一見師父一直念叨的小師妹,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