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輪椅

可能是酒精的度數不高,虞倦醒來的時候,沒有頭疼,只是有些茫然,不記得喝完那罐啤酒後發生了什麽。

他支著手肘,撐著上半身,另一只手夠到桌上,想摸索著拿起手機,卻不小心碰到了什麽。

是某個人溫熱的皮膚。

虞倦縮回了手。

他仰起臉,看到周輝月撐著額頭,睡在桌子上,像是上課時偷偷睡覺的好學生,背挺得很直,也看不出拘謹,如果老師不注意,又有好學生的濾鏡,很可能會忽略過去。

很忽然的,虞倦隱約記起昨晚的一些片段。

黑暗中閃過的周輝月的臉,他的手臂攬住自己的腰,自己伏在桌面,看著模糊的人影,不知道胡言亂語了什麽。

虞倦:“……”

不敢想他昨晚幹了什麽。

他維持著這個姿勢,發了會兒呆。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周輝月的小半張側臉,他的下頜線條鋒利,嘴唇很薄,顯得冷淡無比。

虞倦很輕地嘆了口氣。

蟬鳴聲驟然響起。

虞倦不討厭蟬鳴,卻意識到了周輝月還在睡。

主要是這個人還是比自己折騰了一整夜,被迫睡在桌邊,自己好像、大約、的確欠了對方很多。

想到這裏,虞倦鼓起勇氣,轉過身,推開窗,正好錯過周輝月醒來的瞬間。

周輝月睡得很輕,虞倦擡起手,碰到桌上,發出那些細碎的聲音時,周輝月也醒了。

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他沒有立刻睜開眼。

而現在,周輝月看到虞倦背對著自己,懶散地坐在枕頭邊,穿著剛過膝蓋的寬松短褲,左邊小腿順著床沿垂了下來,搖搖晃晃,露出的腳踝泛著很淡的粉。

周輝月的目光一頓,停了數秒,又移開了。

窗戶開了一個不大的縫隙,虞倦伸出手,好像是想拽住不遠處的樹枝。

但周輝月知道,他是從不打開紗窗的。

一個不大的黑影突兀地落在玻璃上,虞倦嚇了一跳,忍不住往後退了退。

周輝月叫了虞倦的名字。

虞倦偏過頭,似乎驚魂未定:“你醒了。”

清晨的陽光照亮了那雙綠眼睛,他抱怨了一句:“好吵。”

但虞倦說過並不討厭,看不到就可以,沒必要趕走。

在嘶鳴的夏蟬聲中,周輝月明白了原因。

虞倦似乎只是希望自己能繼續睡下去。

他說:“蟬太吵了。”

然後撐著手臂,伸長手,抖了抖紗窗,將窗戶關好。

蟬飛遠了。

虞倦松了口氣,他轉過身,偏著頭,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周輝月,猶豫了好一會兒,含糊地說:“昨天晚上,是你把我送回房間的嗎?”

周輝月聽了他的話,像是想起了什麽:“我在走廊遇到的你。你喝了啤酒,好像有點醉了,沒有站穩。”

果然……

想到那些醉酒的人做出的種種離譜丟臉舉動,再聯想到自己,虞倦臉都熱了。

他避開周輝月的眼睛,指尖用力按在桌案邊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抿了抿唇:“你不用告訴我昨晚我幹了什麽……總之,謝謝。”

周輝月等他說完,沉默了一小會兒,就在虞倦以為他明白自己意思的時候,又擡起頭,看向虞倦,眼裏閃過笑意,隨意地說:“不是。”

虞倦頓時緊張了起來,以為這個人要把自己昨天的種種丟臉行為全都說出來,讓他們之間本來就搖搖欲墜的仇人關系更加雪上加霜。

下一秒,周輝月認真說:“很乖,沒有鬧。”

虞倦呆了一下,單純地反問:“真的嗎?”

周輝月笑了:“真的。”

虞倦很想相信,唯一的受害人和見證人都這麽說了,那麽就是事實。

他朝周輝月眨了下眼,單方面決定減少和這個人之間的仇恨值了。

時間還早,周輝月昨晚睡得不好,又是病人,現在應該休息。

而歸根究底,都是因為虞倦昨晚當了醉鬼,他理所應當應該把人送回去。

兩人一起出了門,虞倦沒有推輪椅,站在周輝月的身側,一同去了走廊另一邊的房間。

推開門後,周輝月與他告別:“我去睡了。”

“早安。”

回房間的路上,走廊上的燈驟然亮起,電來了。

用卡紙和木棍做成的扇子還留在桌上,現在沒有任何用處了。

但虞倦似乎還能感覺到那陣微風,吹了很久很久。

他又看了一眼,拉開抽屜,將扇子放了進去。

*

那天過後,就由周輝月負責兩人的三餐了。

周輝月一天的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房間裏修養。大約是精力不足。他每天都需要服用鎮痛藥,在炎熱的夏天穿長袖,臉色總是很蒼白。

兩人同處一室的時候,他的視線難免會落在周輝月的身上,又在對方發現前離開。

虞倦偶爾會思考,周輝月在想些什麽,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又想到該如何擺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