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重明勘真, 絕不可能看錯。
他看到了有妖影,那便一定有妖存在。
凝禪有些驚訝地回頭看向虞別夜,卻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同樣的不可思議。
“妖影?”虞別夜甚至上前了半步, 連語速都快了些許:“畫棠山下?是山體之下,還是山體之中?還是說,這座山, 根本就是一座空山?”
“山中,亦或者山下。”段重明道:“而且……那些妖影有些古怪,它們並不像是真正的活物,卻又明明有生的氣息,在看到它們的的第一眼,我的感覺很古怪。”
凝禪追問:“什麽意思?你是指哪方面的古怪?”
“我甚至覺得,那些妖影, 比起可能會霍亂浮朝大陸的隱患,更像是……某種祭祀,又或者說,陣法?”段重明對於陣之一道並不精通, 只能模糊地描述出自己的感受。
凝禪想了想:“你有辦法將你看到的畫面與我共感嗎?”
段重明點頭,卻將目光落在了虞別夜身上, 片刻,他才道:“可以,但共感只能用一次,且畫面不能被再次傳遞。你看,還是他看?”
凝禪愣了愣。
然後順著段重明的目光, 也看向了虞別夜。
她只想到了自己熟知天下大陣, 若是那些妖影真的成陣,或許她可以窺得一二。
卻忘了, 這世上最熟悉畫棠山的人,除卻虞畫瀾之外,還有一個。
正在自己身邊。
畫棠山是他的家,所以這一眼,理應讓他來看。
段重明擡手指在虞別夜的額頭。
那是靜謐無息的一瞬。
又像是過去了許久。
虞別夜慢慢睜開眼,夜色之中,他的雙眸悄然變成了燦金,瞳仁像一條燃燒著怒火的、漆黑的豎線。
他“看到”了畫棠山下不知幾許,那是仿佛連光都無法透入的地方,更不用說靈息。
那些極致的深黑之中,卻依然能在重明之瞳下一覽無余的無數凝滯的妖影。那些妖影形容扭曲怪異,形態各異,卻全都面向著同一個方向,就像是以那個方向為錨點,一層一層地鋪灑開來。
那個方向有一座高台矗立。
高台之上空無一物。
卻好似擁有萬物。
妖影像是獻祭,又像是在被賜予。某種隱秘的、難以言說的聯系共存與妖影與高台之間,一切都像是在幽寂之中發酵的惡意。
這只是一個畫面的共感。
但虞別夜……感受到了自己母親的氣息。
在空無一物的高台之上。
凝禪什麽都不必問,只是看虞別夜此刻的眼瞳,就能猜到,段重明這一眼所看到的一切,果然與虞別夜的母親龍女畫棠有關。
她長久地注視虞別夜。
以一種這樣她此前從未想過,甚至有些猝不及防的方式,她如此倏而得知了前世他為何明知或許是死局,卻依然要前往少和之淵的真相。
他知道了深埋於畫棠山下的真相。
又或者說,他知道的一切距離真相還很遠,但至少,他掀開了其中太過殘忍的一角。
而他想要知道更多。
他必須去,甚至別無選擇。
前世如此,這一生,依然這樣。
這是他命運的注定,與凝禪無關,與任何其他的一切都無關。畫棠山就像是他人生的某種注定的起點和終點,他在這裏生長,費盡心思地逃離,在以為自己終於被治愈的瞬間,才驟而發現,他必須回到這裏。
虞別夜有些僵硬地回頭,他極難控制自己這一刻的情緒,連周身向來克制至極的妖息都變得洶湧起來。
為母親的境遇而憤怒,為自己此後長久居於畫棠山卻對此一無所知所感覺到的痛苦和自責,為命運如此周旋到此、自己竟然還是沒有逃離虞畫瀾安排的大局的荒誕和譏誚……所有這些情緒交織在一起,甚至擊垮了他素來引以為傲的自持。
若是他此刻還在羅浮關,想必羅浮關上方的弑妖大陣已經開始聚集殺招。
凝禪眼疾手快,直接把羅浮關到淵山的這一道傳送法陣給捏沒了。
段重明剛開了一次血源脈力,這會兒正虛弱,神色不善地看向虞別夜:“勸你收斂點兒啊,關愛一下老弱病殘,你的妖息再濃烈點兒,怕是要直接把我從這裏帶走了。”
虞別夜這才像是如夢初醒,猛地從方才那一瞬的畫面中驚醒過來。
他難掩歉意:“抱歉,我……”
段重明確反而笑了起來,向來神采奕奕的青年此刻雖然有些疲憊,眼睛卻依然是亮的,他拍了拍虞別夜的肩膀:“說來說去,我們要殺的都是同一個人。不如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