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天旋地轉, 周遭的光怪陸離都被虞別夜的手掌隔絕,他有些輕顫,護住她的姿態卻強勢而絕對。
——玄衣如夜, 凝禪便似被包裹籠罩在這樣密不透風遮天蔽日的夜裏。
凝禪什麽也看不見,她眨眼,眼前也只有一片近乎絕對的漆黑。
這樣她反而不願意閉上眼。
有睫毛與手指摩擦的微癢自掌心傳來, 虞別夜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一瞬。
那樣細微的癢好似從他的掌心皮膚一路蜿蜒,劃過五臟六腑,直至心底最深處。
虞別夜靜默地看著面前的少女。
凝禪的臉本就很小,在他的掌心的對比下,甚至還沒有巴掌大,顯得愈發嬌小。在遮住了她的那雙漂亮清冷的瑞鳳眼後,她周身原本的那些強勢都被遮去了小半, 竟是顯露出了幾分茫然和平時從未有過的脆弱。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卸去了那些籠罩在她身上的光環。
——不再是合虛山大師姐,不再是每一次歷練行動的領隊,也不再是他歷經劫難的時候, 為他駐足,再站在他面前的一抹他甚至不敢伸手的溫暖。
雖然她未必真的需要, 但他終於也有機會,為她遮去一點風雨。
就像是他小時候呵護照料過的那株六初花,看似纖細嬌弱,卻縱使風雨飄搖,也始終綻放不敗。
可縱使那株六初花不需要, 他也甘願在電閃雷鳴的黑夜白晝, 守護在它身邊。
他不想讓它淋雨。
正如此刻,他……也不想看著她被墜入小世界的甬道中無盡的妖煞氣侵擾。
這可能是他此時此刻, 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
所以他不惜代價。
虞別夜的眼瞳中流轉著金色,如果凝禪的目光此刻能穿過虞別夜的掌心,便可以看到,他的瞳孔已經變成了一條近乎豎著的黑線,而他披散在身後的長發更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下而上變成純然如月光般的銀色。
他的膚色比平時更白一些,這種白仿佛玉石之色,便顯得他眼角蔓延開來的銀色鱗狀紋路清晰可辨。
殺余夢長老時,他沒有化妖。
被虞畫瀾在雨夜之中以冰錐釘穿四肢時,他也沒有化妖。
但此刻,為了緩解凝禪這一刻的痛楚,讓她不要這麽快就再次破境,以免以後根基不穩,虞別夜卻幾乎是沒什麽猶豫地露出了自己最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妖態。
有銀白如琉璃色的鱗片順著他的手臂開始生長,光線偶爾變亮的一隅,驚鴻一瞥,才能看到,原來將凝禪幾乎密不透風地覆蓋住的,哪裏是虞別夜身上的玄衣,而是自他身後生長開來的,巨大的銀黑色羽翼。
虞別夜垂下一只手臂,鱗片覆蓋之下,他的肌膚不知何時已經浸透了鮮血,但他神色寧靜,對如此刺骨淩遲般的痛仿若未覺,只是小心地用小指輕輕勾了一圈凝禪散落的發尾,像是質疑要留下什麽一般,在指節上繞了一小圈。
許是這個不算是懷抱的相擁太過溫暖,也許是這段時間真的透支太多,凝禪一個恍神,竟然沉沉睡了過去。
無數糾纏交繞的妖煞氣之中,某一個瞬間,虞別夜也終於閉上了眼。
……
在他們墜落的身後,一道身影自虛空之中浮凸出來,正是虞畫瀾。
他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容,在七道沖天的煞氣陣眼的背景下,顯得格外違和。
“有意思。”他盯著腳下以妖氣漩渦凝結出的小世界甬道,似是已經察覺出了什麽,自語道:“沒想到,此處竟是一個真正的幡中世界,也不知我進入其中,會以什麽樣的身份蘇醒。”
言罷,他一腳踏入。
又過了片刻。
祝婉照臉色微白地站在了妖氣漩渦旁。
她長長嘆了口氣,臉上到底也閃過了一絲決然之色,然後閉上眼,也跳了下去。
既然七星地煞陣已成,南溟幽泉這一整片區域,便自然而然變成了一片只許有人進,卻絕難有人生還的禁區。
止衡仙君通過水鏡,遙遙看向這一片,再以靈識穿過鏡面,閉眼認真感受了一番其中的生息。
許久,他慢慢搖了搖頭:“妖潮正在被煞氣攪碎,此處除了妖獸之外,沒有任何人類的氣息。”
一旁唐花落等人的面色變得極差。
唐花落急急道:“您再探探,再看看,我師姐她……”
“你師姐不會有事的。”接話的卻是凝硯,他眼底微紅,神色卻是帶著倔強的信心:“我阿姐在這種事情上,一向極有分寸。何況我們也都知道,她是去裏面的某一方小世界了。小世界的封印和結界打開之前,一切都未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