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惜轉身就走,也走不到哪裏去。

凝禪走了兩步,生了幾息悶氣,已經恢復如常,甚至轉回頭,帶了點兒倨傲地沖虞別夜點了點下巴:“好巧。”

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虞別夜那邊還沒怎樣,這邊的朧月峰師弟和梁瑤岑剛剛從劫後余生的驚險中回過神來,轉眼就對上了凝禪的一臉冷淡。

凝禪長了一張極美的臉。

瑞鳳眼,瓜子臉,肌膚瑩白,睫毛偏長,鼻尖高挺。她瞳仁色澤偏淡,更像是蘊了點兒灰的琥珀色,便讓她過分鋒利的美裏,多了一層清冷。

這樣一張臉,若是笑起來,自然春風浮動,美人如夢。

但除卻笑時,哪怕只是斂了表情,這種美,也太過有侵略性。

更不用說此刻她分明面色不善,周身靈息外放,腳下還踩著一灘證明了她巨大殺傷力的肉泥,就差把“你們是在找死嗎”這幾個字寫在眼睛裏了。

朧月峰師弟名叫唐祁聞,見到凝禪這一眼掃過來的時候,下意識直接將梁瑤岑塞到了自己身後。

凝禪:“……”

她挑了挑眉,面無表情看了他片刻。

唐祁聞的表情從堅毅,到眼神遊離,再到潰不成軍,總共過了沒有三息時間。

最後還是梁瑤岑看不下去,探了頭出來,低聲道:“大師姐,是我們沒聽您的話……”

說到這裏,她顯然又想起了方才千鈞一發的時刻,再向凝禪行禮的時候,就顯得真心了許多:“多謝您來救我們。該罰該罵,都是我們應得的。”

凝禪沒說話,而是默默移動了半步,將梁瑤岑擋在了身前,再擡手捏了個訣。

一道結界自地面升騰起來,將梁瑤岑和唐祁聞籠罩其中,隔絕了其他人的視線。

梁瑤岑一愣,便聽凝禪的聲音幽幽響了起來:“……先把衣服穿好吧。”

梁瑤岑:“……”

唐祁聞的臉直接漲紅到了脖子根,正要忍不住再說什麽,又被梁瑤岑一巴掌拍在了腦袋上,原本就在滲血的傷口頓時又灑了血珠出來,只得硬生生止住了話頭。

梁瑤岑又給他腦門上拍了個符,好容易止住血,沒好氣道:“閉嘴吧你。”

布完結界,凝禪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這才轉過身來。

虞別夜並沒有走,他不知何時背過了身,端得一副非禮勿視的模樣。

劍已回鞘,他的手卻還落在劍柄上。混雜著妖氣與血氣的風吹拂起他垂在背後的長發,露出了少年勁瘦的腰身和挺直的背脊。

他的面前是群山幽谷,天色灰白發悶,壓得很低,映襯得他的身形越發單薄。

單薄,形單影只,孑然,卻淡漠且無謂。

那是凝禪從未見過的虞別夜。

凝禪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只是一瞬,對方已經似有所覺地側身。凝禪下意識要移開眼神,卻又按捺住,逼迫自己直視對方。

她對他,本就問心無愧。

更何況,面對一個第二次見面,和萍水相逢沒有什麽區別的“陌生人”,刻意不去看對方的眼睛,也太奇怪了些。

“是我之過。”虞別夜主動開口,他抿了抿唇,臉上已經帶了歉意:“讓這只土螻逃脫至此,否則也不會驚擾到諸位。”

他的目光平直幽靜。

這話其實不太好聽。

如果足夠圓滑,足夠世故,理應避開此事不談,絕不會加最後半句。

因為若是刻意提及,通常便會帶了令人不適的滑膩。

但虞別夜語含歉意,眼神冷冽卻清澈,沒有半分歧義或意有所指。

他是真的覺得,是他的問題。

他也確實是這樣的人。

凝禪以前教過他許多次何為婉轉,何為順水人情,他從來都拉平唇角,再皺眉,不解地問一句,為何要如此。

哦,後面一般還有一句。

“師姐是喜歡這樣的人嗎?”

凝禪皺眉說不喜歡,虞別夜便抿嘴笑,說,那就更不用學了。

所以凝禪下意識忽略了這句話的些許不妥,而是注意到了另外的細節:“……你的意思是說,此處還有別的土螻?”

虞別夜頷首:“有。”

凝禪若有所思,又問:“此前你也是追蹤土螻才誤入的小世界?”

虞別夜再道:“是。”

凝禪看他半晌,冷不丁開口:“我見你也不過兩儀天,你為何會覺得自己能勝過土螻?”

這次,虞別夜沉默了片刻,也不知是不是凝禪的錯覺,他的肩膀繃得更直了一些:“土螻妖本就不該是會出現在靈霄秘境的妖獸,既然見到,我自當盡力而為,總不能只想著逃。”

凝禪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只有在結界裏的唐祁聞和梁瑤岑剛剛整理好衣服,平復了心情,聽完這話以後,臉驟而又是一紅。

別人來秘境裏,是尋機突破,是歷練與臨危不懼。

他倆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