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秦淵舉箸的動作一頓,微垂的眼皮子掀起來些,將一雙銀箸重新擱在了旁邊,輕咳了聲:“母後教訓的是,是兒子的不是。”

他轉向皇後:“聽聞梓潼心悸不適,太醫看得如何?近來服藥可有好些嗎?”

皇後的動作亦是一僵。

太後的意思是希望他們帝後之間能夠和諧,就算達不到伉儷情深,也得有幾分情誼,這樣才好盡快生下嫡子。

但自從嫁給陛下後,她和陛下之間一直都是相敬如賓的狀態,許多事盡在不言中,陛下不必說她也懂得,從不會拿到明面上用嘴去說。

更別提“梓潼”這樣的專稱,還得在太後跟前特意提起來讓太後滿意。

但為遵孝道,陛下都要如此,皇後盡管心中感到怪異不適,也得裝作配合的模樣,如此才能應付得過去。

她微微頷首,柔聲笑道:“多謝陛下關懷,休養幾日已經覺得好多了。”

一來一回說罷,秦淵才重新拿起銀箸。

看他們這敷衍模樣,太後蹙了眉頭:“皇後是你的發妻,溫柔賢惠,為你管理後宮。便是政務再忙,也得多抽空去瞧瞧。既是彰顯帝後情深,也是為了鎮住後宮,免得生不良之氣。皇帝登基七年,難道這點小事還要哀家提醒你?”

“有些話皇後不便說,哀家卻得讓你知道,要時刻記得祖宗留下的規矩。集寵於一身便是積怨於一身,這麽淺顯的道理,哀家不信你不知道。”

秦淵動筷的姿勢再度頓住。

但他神色並未有半分不悅,親自夾了一筷子鴨肉到太後碗中:“母後,春日天幹物燥,兒子看這鴨肉燉的極好,益氣補虛、滋陰去火,您多用一些。”

太後不作聲。

秦淵見狀,不緊不慢地收筷,又給皇後夾了一筷子參片烏雞,淡聲道:“母後教訓得極是,兒子受教。”

“聽說母後今日才見了玉貴嬪,想來也是因為此事吧。”

太後這才舒緩了眉頭:“哀家就知道你是明白的。只是你分明明白,卻還要這般專寵,落在旁人眼裏,可能不妒不怨嗎?身為帝王,你政務得心應手,如今在後宮卻失了平衡。近來前朝後宮因為玉貴嬪流言不斷,多少人心生不滿,便是如此,玉貴嬪才會屢次遇險。”

“懂節制,不偏愛,才能長久。哀家知道你喜歡玉貴嬪,可以她的身份,越是細水長流才越穩妥。待她再生下一個皇嗣,入宮時日再久一些,你如今給她的,必不會有這麽多怨言。”

太後甚少和陛下說起後宮之事,可一旦說起,就意味著不滿。親生母子之間說話不必那麽忌諱,自然可以直來直去,但皇後在他們之間始終是一個外人,陛下受訓,她只能裝聾作啞,底下頭不作聲。

陛下寵愛沈霽招致後宮流言之事,她並非不知情,也有許多嬪妃明裏暗裏抱怨陛下偏愛一人而空置後宮。

但這些事,她身為皇後只能規勸,卻不能左右,何況陛下對沈霽的心意她也知曉,便是連規勸

都張不開口。

於情於理,左右為難。

今日太後將她不能說的話都說了,皇後心中既是松了一口氣,卻也提了一口氣。

松在盡了皇後職責,提在為陛下和沈霽憂心。

她這個皇後做的,從來都稱不上稱職。

忽而一陣暈眩襲來,皇後擡手扶了扶額頭,卻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被發覺自己的不適,只是默默忍耐著。

身子尚未好全,今日又出來吹了些冷風,難免有些不適。現在雖然一直在調養身子,可她受不得勞累只能靜養,累倒以後,這陣子的所有努力都算是白費了。

秦淵收起銀箸,不疾不徐道:“兒子二十登基,到今年二十七歲。再過三年,便是而立之年了。”

“這些年,兒子一直勤勉於政事,不敢有半分懈怠,到如今也算得上是得心應手。但身居這個位置,兒子時常覺得高處不勝寒。”

太後緊蹙的眉頭漸漸舒緩了幾分,看向皇帝,等著他的後文。

秦淵淡淡道:“母後良苦用心,朕都明白。但也請母後能體諒,後宮諸人中,唯有玉貴嬪最襯心。”

“後宮紛爭不斷,不論朕寵誰,都會有人不滿。玉貴嬪無依無靠,出身低微,若是朕同她細水長流旁人並無不同,那便人人都覺得她軟弱可欺,可隨意拿捏,更是置於危險境地。”

“朕明目張膽些,就是讓她們知道朕對她的看重,讓那些心思不純之人都得掂量掂量,能否承受得住帝王之怒。若有人仍敢動手,那便說明此人膽大包天,包藏禍心,不論朕待她是尋常還是超出,都會暗下毒手,既如此,朕願意護一護她。”

提起沈霽,秦淵淡漠的神色難得顯露一絲溫柔:“有她和三皇子在身邊,朕也能聞一聞人間煙火氣。”

太後未曾預料到皇帝對玉貴嬪的心思竟到了如此地步,一時又驚又怒,眉頭緊皺,可真的張開可了口,卻又說不出嚴厲斥責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