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李青溦正待仔細瞧瞧, 那馬車已行過重重綠楊深處,混進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瞧不大清了。

李青溦遠遠地多看幾眼, 一時輕輕蹙眉, 問一旁的喬竟思:“喬郎君可有看見先才行過的車轎裏頭, 坐的是何人?”

喬竟思滿臉茫然, 跟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京城大道縱橫連狹斜、橋上橋下,多得是青牛白馬七香車。底下遊人貨郎熙熙攘攘的,一時也看不清她說的是什麽。

李青溦又看一眼那馬車行過來的皇城東門。

也未到眾官員下班房的時候, 此刻能從東門行出來的, 也就是皇親國戚之流和受聖人召見的……陸珵的話, 好像哪種也不大可能吧。

她正想著這些突聽見一聲:“溦溦!”

原是宋曜在樓下叫了她一聲。想是買撲的眾人都來了。李青溦輕笑著揮了揮手, 也不再多想什麽便要下樓。

剛下樓梯轉角突有幾個男客迎面上來。

樓梯口本就狹小,李青溦子團扇覆面側著身子避讓。

那些人, 外頭站著的幾個站得很直, 似是護衛之類的。遠遠地李青溦在他們身上聞著一股雪松混著白檀的味道;那是一種深山之地針葉林的味道,倒像是並州以西山中的味道,李青溦少在京城聞著這樣奇特的異香,不由好奇地擡眼。

內裏站著的男子腰系玉帶,一身紫色襕衫, 頭戴一頂紅瑪瑙的發冠;一手拿著個折扇,另只手中高高提著個金絲籠子,他正偏頭教籠子裏的鸚鵡說話, 側過來的半張臉眉眼深邃。

瞧著是當今最時興的文人墨客的打扮, 只是瞧氣度當是個武官才是。倒是如何也同她沒有什麽關系, 李青溦移開視線, 只等著他們過去之後自己再過去。

只是那群人剛擦身過來,那只大鸚鵡突從籠子裏撲出來。李青溦嚇了一跳,忙往後退一步,正抵在欄杆上,電光火石間,那身材高大的男子已走前幾步,一只手扶住她散著披帛的臂彎。

“蠢奴無狀,姑娘小心才是。”他一雙細長的眼微微彎起,一眨不眨地看著李青溦。

李青溦皺眉只覺著他的視線讓人不舒服,不由撇開視線:“多謝。”

她輕掙手臂,那人輕笑手卻並沒有挪開,反而在她肩膀上披帛上撚動幾下。

李青溦一下子反應過來,竟是個登徒子!她怒目瞪他一眼,手起手落迎頭給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聲脆響,李青溦那一巴掌是用了些力氣,他臉上浮了幾道紅印子。

那人輕摸一把臉,臉上卻未見惱怒,反倒是輕笑一聲:“姑娘何必動這樣大的火氣?手不痛麽?”

李青溦皺眉看他:“同你有什麽關系?”

那男子耳聽著底樓傳來腳步聲,松開了手。

原是喬竟思方才瞧見這一幕,知此事不能周全,下樓叫了宋曜又帶了些人上來。

宋曜一上來便瞧見這一幕,火氣蹭地一下上來。她將李青溦擋在身後,仔細看一眼面前此人,一時認出了人:“孟之煥?你如何在此地?”他警惕地看他一眼,臉色微沉:“孟都督想也是為朝會從林州過來的吧?林州與並州好歹也是毗鄰,素日裏平西王府對你都督府也多有照拂,你此刻卻在此地糾纏王府的表姑娘,是不是也太不將我們平西王府放在眼中?”

隨著他這一聲,一旁隱有刀光。

孟之煥用一指,將離得最近一人的刀按下去,促狹一笑:“宋三郎君也不必如此著急,我也未說什麽,只是瞧著表姑娘身上的披帛料子不錯,想給家姐也買一件,所以才同表姑娘多說了幾句話而已。”

他呵呵一聲瞥李青溦一眼,“如有冒犯,實在是對不住表姑娘。表姑娘大人有大量,若非要同我這個兵痞子一般計較,那……”

他說這話倒將旁人的指摘都堵了個幹幹凈凈,又十分臉大地將另一半臉也湊了過來。一旁的宋曜一言難盡地瞧著他,一時竟也不知說些什麽好。

李青溦擡眼。

她綠鬢如雲,只幾縷薄薄的發散在額角上,襯的一張臉眉稍軟長肌如白雪。此刻擡起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瞧他,一張勾起來的紅唇潤澤又鮮明。

“那孟郎君可知曉是什麽料子了?”

孟之煥失神片刻,回過神來輕輕搖頭。

“這種紗叫雲霧紗,因結白如雲之故,樣樣都好,只一個壞處:沾了什麽臟的臭的便不能要,生生惡心死人。”她將身上的披帛摘下來,遞給一旁的侍女,“快拿到外頭攏著點了,扔得遠遠地。”

她說完這話再不理他,轉身便走。

孟之煥輕笑一聲,也不再說話。眼見她的背影同那宋曜走遠,才叫人將那只鸚鵡裝回籠中,下了二層推開一扇門進去。

翠幌珠簾,他坐到胡床逗鳥玩。

信王妃坐在一側,著一身蜜合色金絲大朵簇錦芍藥紋長裙,端坐榻後一方雲絲錦繡坐墊上品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