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端坐轎中, 突想起今日午後所言。

“若能聘溦溦為婦,陸珵自當愛護之,相親相敬。同心同德, 白頭共老。”

“太子殿下垂愛, 只恐小女福薄, 無緣承此垂愛。”徐氏掩袖, 輕嘆一口氣,瞥他一眼:“怕是此事不能成。”

陸珵不知這是何意,也不知她有何顧慮,躬身未動:“外祖母可是因, 陸珵隱瞞之事?此事確是我的不當。”

徐氏搖頭:“此事若是日後你同溦溦說了, 她不介意, 我自然也並不介意。”

陸珵躬身再拜:“外祖母明示無妨。”

徐氏並未多言, 只將手中一套三才杯的杯蓋,半覆在杯碗上, 只是輕碰一下, 蓋碗便搖搖欲墜,“這境地太子殿下應當熟悉。既是如此我如何放心把溦溦交於你?此還是其一。”

陸珵知曉,徐氏所比杯蓋,喻意是他。

慶帝先前並為東宮,而是一封王。殺姊屠兄後方入東宮。如今雖登大統卻為偽臨朝, 實不光彩。今日,陸珵雖為太子,卻與先太子的情形如何相似?京中有信王虎視眈眈, 信王又備受寵愛, 可不是同這杯蓋一般岌岌可危?

徐氏輕嘆氣:“先才溦溦聽得嵐兒一句試探之言, 腳不點地就出去了, 想是同殿下之間確有幾分情意。以往,家夫因公事同太子殿下有所接觸,知曉你為人。

太子殿下意欲聘溦溦為婦,並非為了平西王府這點兵權。可你這般想的,旁人卻並不一定。老婦再說幾句不當之話。”

她將手中的杯蓋碰倒在桌面上:“若聖人無意,到時欽天監和眾禦史多有阻攔,只是一句‘八字不合,不利國運’便能將你打發了。”

而你的心悅,當真能護得住溦溦嗎?

徐氏認真打量他一眼。與聰明人說話,果真是有好處。他轉念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俗話道:尾大不掉,末大必折。若他人真的有不臣之心,陸珵也不會坐視。”

他話音低沉,一雙齊整端正的眉眼擡起,眉目在燈光下煜煜的。

只一眼,已有為君的威嚴。

“禦史欽天監說得,向來是對的麽?我不信神佛,也不信那等無謂之言。將來若真有什麽,我自一力擋住悠悠眾口。不叫旁人說一句不當之話。”

“我求娶溦溦不成。只能是一種情況,那便是她不願嫁我。”

他話音低沉,神色卻平和。

徐氏活了這麽大歲數,見過的人多了去了,自能從他眼睛裏分辨出他的真誠。眼見李青溦回來,她也不再多說什麽,只是說了一句:“太子殿下若真有心思,還是先解決好自己的事情吧。”

——

馬車行進東宮,陸珵下馬直接去了書房。

得知太子殿下回來的消息,眼下小書房燈火通明。放著文房四寶的黑漆平案上,已落了一層又一層的文書。

這幾日,朝會在即。諸多事宜,分交左右省、都省和四殿。剩下一些需決策的奏章送到陸珵這裏,另外還有各地知州、都督抵達京城,各類勛勞政績文書自也需要再過一遍。

這些事雖都不當緊,但也需要解決。

他向來是當日事,當日畢。今日同李青溦見面誤了時辰,少不得熬更守夜。

陸珵伏案,一邊批閱奏折一邊想起這夜落了一地的星星,筆端似又縈繞她口脂的香氣。

他莫名有些靜不下心來,翻來覆去念了幾遍清靜經,又翻開一側文書——

林州知州楚之渙。

他又翻開文書後的告身和敕黃,又想起這夜徐氏所言。

到底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他不由想著:既然這樣熬人,就該早早將她娶了,放在府中,即便不是紅袖添香,就是看著也是極好的。

想到這裏,他是一刻都不想等。

書房的燈,著至第二日卯時。

景三已同門口守夜之人輪換過一次,陸珵方去正房更衣。未久他出來,身上已換了一身緋色袴褶服。

此乃騎馬的馬服。

他行到廊廡中,吩咐景三:“去備馬,孤要出去。”

景三一愣,看了看天色,此刻正是卯時。

天色青白,一道殘月還簇著三五顆星星在天上掛著,問道:“殿下要去何處?”

“大高玄殿。”

大高玄殿位於西區荊山之上。距皇城也有些距離。

朝會在即,慶帝將諸多事宜交由左右省、都省和四殿,連陸珵這幾日都忙地算腳不點地。人多自也出不了什麽亂子,索性慶帝這幾日也就是零散一兩日上早朝問事,其余時間具撒手朝政,專心在大高玄殿中求丹問藥。

昨日慶帝為了大高玄殿修繕之事,已回過皇城,短時間內怕是不會再回來,只得陸珵親自去。

本也沒有多遠,陸珵也懶怠像慶帝一般,一來一回又是鮮車怒馬,又是驊騮開道。索性只數馬數鞍輕衣簡行便去了大高玄殿。

大高玄殿建在半山腰,許是終年燒香的緣故,遠遠瞧著也是雲霧繚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