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她當下起身, 叫來趙嬤嬤收整一番。

本就天熱,李青溦也未盛裝。趙嬤嬤給她挑了一件月白色蜀錦銀線海棠花紋的褙子,裏頭是水霧綠齊胸襦裙。

黑玉似的發松松地被綰做流雲髻, 頭上只一根墜珍珠流蘇金玉簪, 又應景地簪了朵絹絲月白花。

待收拾完, 李青溦微步出門, 身姿窈窕,遠遠瞧著倒是當真是杏眼含春、長眉連娟。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趙嬤嬤不由笑:“姑娘長得就是好,乃是花兒粉裏的牡丹,不知將來要便宜哪家的呢!”

李青溦對鏡細細描眉, 一時又想起那日。輕輕地哼了一聲, “怕是嬤嬤天天同我一起, 裏外都是自己人, 才覺著我可親。真到了問頭,怕是有人是要棄如敝履的。”

趙嬤嬤也笑道:“那定然是那家的郎君瞎汪汪的不長眼, 和姑娘可沒什麽關系。”

綺晴幾個面面相覷捂著唇笑。

——

李青溦倒未去過葉子樓, 只以為是什麽雅閣茶樓之類的地方。

待去了才發現原是一家樂坊。臨水而建,裝飾其它,具很有幾分風雅,不斷有樂聲借著水聲陣陣飄出。

樓內倒是門廳雅潔、一廳一閣,屋室清靚。

她以往從未來過此等地方, 站在門外只是看著,便有一眉清目秀的華服公子出來帶路,將她帶去了三層。

三層是一會客廳, 進門便是縮小的山水擺件, 上有假山流水淙淙。再往裏走, 有一博古架, 上頭擺放著各種貴重物件。

“想必是青溦妹妹來了。”

一道笑語從屏風裏頭傳出來,正是落三娘陸雲落的聲音。

李青溦繞過一旁的黃花梨嵌大理石座屏的屏風。

室內窗牖大開,外頭有風驚竹。窗外粉花落葉吩咐墮入外頭湖中,陸雲落同喬竟思等人正臨軒圍坐品茗。

喬竟思遠遠地瞧她,當是黛眉如遠岫,綠鬢染春華,一身月白裙羞殺白芙蓉,後知後覺地已站起身,直喊:“素娥姐姐。”

瞧著是幾分呆,眾人不由齊聲笑他。

喬竟思臉面一紅,囁囁嚅嚅地說不出話來,李青溦已輕笑接過話:“是我來遲了。”她叉手言笑晏晏,“諸位若是怪罪,待會兒我便自罰三杯可好?”

眾人雖是笑,卻未曾為難她。陸雲落吩咐丫鬟給她捧了一碧螺春,又招呼她坐下。

席間又上了幾碟子蜜餞糕點的。

李青溦本也不是拘謹的人,三杯兩盞下肚吃吃喝喝的,自然熟絡起來。

今日本沒什麽正事,是自己人的閑宴,幾人隨意攀談,倒是說起各家商會賬局、票號上的新鮮事上。

李青溦正聽著,一旁喬竟思突道:“說起這些,我倒是想起件事來,上次李姑娘說起自家鋪子之事,我當時幫不上什麽忙,只是案子上了些心,倒是真有些事情,不知如何……”

他話音頓住,吩咐自家小廝取進幾樣東西來。

第一件是一架銅鎏金轉花西洋胖佛陀打樂鐘,李青溦皺著了眉,“瞧著是有幾分眼熟,是瞧著在何處見過一般。”

好似是她娘親嫁妝奩子裏的東西,她一時不好確定。

小廝有取出另一道畫軸展開:圖中河面水紋澹澹,中心有一閑亭,一群丫鬟眾星拱般圍著兩對弈的仕女,正是前朝名手吳沖靈的名畫《荷亭弈釣仕女圖》。

李青溦瞧見這畫,目光梭看畫面。果真在一旁的留白地方瞧見一道小小的印章,上書一纂書“青溦”二字。

她輕輕摩梭印章。這畫她小時候她娘親教她做過印章,她加蓋的第一幅字畫兒。

自她回並州之後便都放在她娘的嫁妝箱子裏頭收著了。

她娘親的東西,想是在他爹爹那裏存著。她爹爹能將她的親事都交給小周氏辦,別的事情又如何能奢望得到他一個眼風?

細細想來,便知是怎麽一回事,李青溦一時蹙緊眉,眉目有幾分發沉。

喬竟思道:“這些是一劉姓小子拿來典當行當當子的。這小子早些日子在我的商行做活討飯吃,端茶倒水、抹桌掃地是做夥計的。只是他這小子品行不端,是吃喝嫖賭的一把好手,我自不想雇他敗壞門廳便辭了去。”

“不久前,他還是閑漢。也就是前幾日帶了不少東西來我家典當行,言語間倒也很有幾分洋洋得意,同以前的夥計誇口自己如今在忠毅伯府領了此等肥差,不僅可以領著月錢,還能從中得利…我倒想起來你,他拿來的東西都收著了都未動。”

喬竟思先前也聽說過她家之事。看她神色,斟酌道:“那這般,以後那劉大郎拿來當當子的東西,我家商會幾個典當行,都不再收。”

一旁幾個商戶也齊齊附和,李青溦思忖片刻,卻輕輕搖頭:“不必。”

她輕勾唇角:“不必不收,反而他若再來典當,喬郎君和諸位郎君,只管收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