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李青溦一時想起陸珵那張清冷端正的臉來, 也想不出他能怕些什麽,面上好奇,不由問出聲。

陸柃笑道:“我也是聽嬤嬤說的, 說是我四哥小時怕黑, 有一次因院中無燈外頭又無人, 一夜未出書閣。”

她聲音壓低了, 唯恐墻有縫壁有耳的樣子。恐叫人聽見了有損她陸珵英明神武的形象。

李青溦不由失笑。

心裏頭對這個說法卻是不以為然:“黑有什麽好怕的呢?許是書海浩瀚攻苦行難,你四哥熬夜苦讀也說不定。”

陸柃微微抿了下唇,“黑怎麽就不可怕了呢,夜裏有魑魅魍魎也說不準。”

李青溦也有幾分緊張這個。但一時又想起陸珵說話時他說得號, 不由曲眉微揚, 笑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李青溦長眉微揚, 想起那日陸珵同她說的, 不由有幾分好笑,“想來是無稽之談罷了。”

二人又說了會兒話, 少頃, 綺晴托著個食盒送進消食茶來。

瞧見黑漆壁桌的博山爐上未有香氣,添進一粒香丸來。

李青溦歪頭輕嗅:當是莊子裏的沉香。二人方才說了半天的陸珵,她不由想起他身上的叮痕。

這沉香也沒什麽旁的用處,夜晚想來也驅不了什麽蚊蟲,怪道陸珵被叮咬成那樣呢。

她想了想, 湊到陸柃身邊笑道:“今日閑著也是閑著,不若做些線香出來。此地樣樣都好只是蚊蟲多了一些,加上幾味迷叠香和紫蘇, 再調些別的, 你幫著我打打下手, 晚間給正房送些去。”

陸柃聽她這話頭, 揣測她這話的重心自落在最後一句,想是她做給她哥哥做的。

不由打量她一眼,揶揄:“讓我瞧瞧,青姐姐可不曾被蚊蟲叮咬啊,做線香是要給誰呢?”

李青溦不由彈她一指甲蓋:“給你成不成?”

陸柃捂著唇吃吃的笑,一雙清靈的鳳眼一眨不眨地瞧她。李青溦不由搖頭笑道:“給你四哥,我在這南郊,虧得他的照拂,自然投桃報李。”

更何況先前在寒園的事情,她還未好好地感謝過他。比起來做線香只是小事罷了。

吩咐了綺晴去梁嬤嬤那找了幾味香料,又尋來香勺、香瓶、篩羅。

陸柃在宮中也未做過這些,也不知怎麽下手,也有幾分心思學學。

李青溦笑言:“那你瞧著便是了。”

她尋來襻脖兒帶上,手上靈活,有條不紊地用蜜熏了沉香,將收羅過來的安息香、白芷、丁香、少量迷叠香稱出來,磨成粉末羅出細粉,再將細粉用薔薇水和蘇合油和成香泥,搓出線來,搓出來的線香放在晾香架上陰幹。

天色依然西沉,滿室馨香。她額角上一層絨絨的細汗,表情卻依然十分專注,只等著一切弄妥當,才又挑了個精致的雕芙蓉黑漆盒裝好。

——

陸柃去正房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陸珵坐在案前,面前攤著公文。聽見聲音擡眼,便見她臉上有紅印子,問道:“你臉怎麽了?”

瞧青姐姐在一旁做線香,自己偷偷睡著了,叫人苦等她醒來這事是可以同她皇兄說的嗎?

自然不能。

陸柃輕輕揉了下臉:“新起的痦子。”

陸珵仔細打量她一眼。又垂下視線在案牘上題下一筆:“你的痦子長得倒是奇特,乃是四喜如意紋路的。”

陸柃撇了下唇。想起自己前來為的事情。她將手裏頭捧著的芙蓉黑漆盒放在桌面上,道:“明日午後,我同青姐姐去古絳鎮昭慶寺放荷燈,四哥也一同去吧。”

陸珵筆尖微動,視線未看過去一眼:“讓景三跟著便好了。”

陸柃見他裝作死水裏浮的木頭,一動不動。如何沒有不滿?

他遞話叫她來南郊。她心思自然行傳起來,已默認他四哥是為了什麽,為的是誰。更何況,正是假寧之節。父皇都不上朝,她四哥倒是滿心撲在公文上。

世上如何有這樣喜歡處理公務之人?公務操心不完,又不會跑。可人就不一樣了啊!真是個木頭!

陸柃嘆口氣,眼睛一轉瞧見桌上備受冷落的盒子,計上心頭。

她打開,取出幾根線香插到高幾的鵲尾爐上:“皇兄,你聞這線香,它香不香?”

一絲青煙裊裊,一股清潤悠遠的清香飄過來,讓人心曠神怡。陸珵擡眼應了聲,一時未分辨是什麽,問道:“什麽香?”

陸柃知他會問,臉上端著笑意:“我也不知道呢,但這可是青姐姐親手做的,可花了好些功夫呢。”她擠眉,嘆了一聲,“也不知是特意做給哪個苦於被蚊蟲叮咬的人呢。可惜到底是禮輕,有的人並不領情,看都不願意看一眼,我還是還給青姐姐算了。”

她作勢要走,剛踏過屏風,後頭她皇兄清潤的聲音已傳過。

“回來。”

陸柃挑眉輕笑,轉回身又把盒子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