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翌日,是個晴天。

南苑,一大早便有鳥雀催檐。

綺晴從外面進來,折進幾枝春花摘到竹篾簾下的銀瓶中,一旁的黑漆籠中,小翠支著翅膀還未睡醒。

簾外落了一層層的落花。外頭清掃的小丫鬟起來地晚了,急急忙忙地撿了掃帚要掃地,被李青溦叫住:“莫掃,莫掃。”

趙嬤嬤正在裏間給她綰發,將她歪著的頭扶正,笑道:“姑娘又打什麽啞謎呢?”

李青溦笑道:“我還未走。此刻便掃地,豈不是要把你家大姑娘掃地出門?”

廊下幾個侍女一齊笑了。

待收拾完,趙嬤嬤給她收拾衣物,裝了一個箱子,李青溦笑道:“怎麽帶了這麽些衣服,我又不是去遊山玩水的。”她走過去,隨手翻了兩下,“如何連我去年穿的窄袖馬服都帶了?莊子裏可未必有馬,即便有,想也是小孩子玩的木馬。”

趙嬤嬤笑道:“指不定用得上,婆子去不成,是想著什麽都給姑娘安排妥當。”

她年歲大了,出不得遠門。能想著什麽一邊同卞婆子說,一邊又細細囑咐了跟著的清霜綺晴二人。

收拾齊全出得院子。

一道著紅色圓領朝服直裰的身影埋頭從北苑出來,後面兩個小廝跟著。正是要去應卯的李棲筠。

李青溦停在路側,等他過來,見禮喊道爹爹。

李棲筠正半閉著眼睛打盹,聽見聲音嚇了一跳,擡眼見是她,拈著髯不輕不重地應了聲。又見她帶著行李隨從,連那月前撿的那只大燕子都帶著了。

倒是拖家帶口的,李棲筠咂了咂嘴問道:“大清早地,你這是做什麽去?”

李青溦前幾日便撿著時間,同她爹爹說過一次她去南郊的事情,支了十幾護院。當時李棲筠只是應承,她當時就疑他沒怎麽聽,現在倒是破了案了。她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只覺著又好氣又好笑。

知她爹爹性子,她也不好搶白些什麽,只得將去南郊驗校莊子的事又說了一遍。

李棲筠哦了一聲,終是想起了這事:“就是那個連年虧損的莊子?”

李青溦應了一聲。

半晌無話,父女兩悶頭走了半路,李棲筠哈欠連天。

李青溦不由問道:“爹爹瞧著精神不大好,可有傳醫診視過?”

李棲筠擺擺手:“許是未歇息好吧。說起來也怪著,昨夜不知怎麽搞得,半睡半醒間總瞧見有人影在外頭晃悠,似乎是拉了半宿的磨。也不知是何寓意,有何征兆啊。”

李青溦不會解夢,也說不出什麽上下來。實在無話,只能叫他多喝熱水,注意身體。

出了大門二人分道揚鑣,李青溦正要上轎。身後李棲筠突然叫著她,李青溦回身。

李棲筠輕撫玉帶,清了清嗓子緩緩開腔:“家裏的那個莊子,我若記得不錯該是在古絳鎮那邊吧。”

李青溦點頭,問道:“爹爹是有什麽事嗎?”

“無事,只是想起周氏的兄長在蔚縣做縣丞,古絳鎮乃是蔚縣的一個鎮。”李棲筠捂拳輕咳一聲,又道。

“爹爹聽他說那裏的蘇合香酒十分出名,很調五臟,祛腹中諸病,很是滋補,你既去了便帶些回來。”

李青溦低眉應了一聲上了轎子,放下轎簾時,看見李棲筠還在那站著,對上她的目光,低著頭跟著一邊的小廝過去了。

李青溦嘆口氣,放下車簾。

車聲轆轆。行過坊市出了郊外。

郊外青峰疊翠,綠水堆雲,掀開外簾,輕紗漫漫,不斷有蝴蝶追著車行。綺晴和清霜許久沒來郊外,早就下了車同隨從走著,二人嘰嘰喳喳地說了一道兒的話。

李青溦和卞嬤嬤坐在轎中。

轎中墊席上放著個小幾,放著些果品點心。李青溦拈起塊牛乳菱粉香糕墊了墊肚子。

卞婆子見她臉上神色淡淡的,輕輕拍拍她胳膊。

“兒行千裏母擔憂,家主臨行前說那起子話還是憂心姑娘。想著若有什麽事叫姑娘去那周縣丞幫忙。雖說那周縣丞同小周氏是一丘之貉,會不會落井下石是二話,家主初心也是為人父母的一片苦心,姑娘不必多心。”

李青溦應了一聲,掰開手裏的糕點喂了喂小翠,輕垂眼睫:“我只是在想那周縣丞。”

卞嬤嬤蹙眉搖頭,“說起來也確實是怪,那小周氏的長兄老奴如何沒見過?奸滑耍鬼,實非是讀書人的樣子,那般的人也能做縣丞?想必老母豬也能開眼成仙了!”

李青溦聽了她的話只是笑,半晌才止住。

“俗話道:捐官做,買馬騎。當今開納捐之例,他應當是捐了班,頂的實缺。”

卞嬤嬤奇了怪了:“那應當需要很多雪花銀才行吧?那周家雖然是商賈,卻是賣胭脂水粉出身的,如何就能有那麽多的銀子?”

哪裏來的銀子,李青溦想到自家那幾間換了東家的鋪子,心裏自然有數。她既摻和進此事,定然要了解清晰,斷然不會就這般做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