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青溦支著胳膊看外面淩厲的雨幕,瞧一邊之人放下書冊,輕揉了下額角。

她好奇問道:“那西郊的水患可有處置的法子?可是要新建堤壩嗎?”

陸珵拿起冊子翻動一頁:“新建堤壩需四百裏,中段漫水甚廣,極難施工需兩三年之久,約費三四百萬銀錢,不若堵築減壩,所資只半,而且舊河道有跡可循,施工簡單一些。”

他說話自還是一樣的言簡意賅,李青溦已經有幾分習慣了,點點頭又問道:“那應當用不了多久。我聽聞你們駐工手下有許多安濟院避災的災民,每月月錢是多少啊?”

若是常人聽見李青溦這樣的問詢,自覺得此事與一個女子有什麽關系。但陸珵不同。他向來直道事人,並無偏見之心,聽見她問,思忖一番仍道:“一貫錢。”

李青溦點點頭:“那若是堤壩之事了了,這些人當如何呀?總不能一直靠安濟院過活吧?”

陸珵冷湖般的眼睛看過來一眼,道:“此事還未有定論。我也不知。”

李青溦問出此話才發現此事問的寬泛。也是,面前之人只是個八品的駐工,能知道什麽?她唔了一聲,臉上有幾分沉思。

雨小之後,李青溦便帶著小翠回了自己的禪房。

先前雨極大,王進同那姑子也在一層等雨。那姑子本就是等著帶李青溦出去的,見她出來二人出了門,王進才上了樓。

進門便瞧見太子殿下坐在一邊沉思,眼神瞧著一邊多出來的插.花。

王進斟酌一番,“下官記得,小公爺曾在殿下生辰的時候,送過殿下一只白腿小隼,前幾日恰巧丟了,今日尋來的那小隼竟不是那只嗎?”

陸珵似是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半晌淡色的唇輕動:“鳥有相似罷了。”

*

李青溦帶著小隼回去之後,已經不早了,又等了幾個時辰,熬著夜把玉蘭頭油做出來洗了發用了頭油才睡下。

許是歇的晚了,又許是經了一天的事,李青溦困乏,也不知是不是過於困乏的原因,晚上做了好幾個夢。

一時間夢見在並州王府的時候,祖父坐在藤椅上同她說話。

“不就是定親,又有何難?溦溦尋個普通出身的庶子,要不書生,或是什麽芝麻綠豆大的小吏,到時帶到定西王府做贅婿來。一張席一張嘴的事情罷了。你幾個表哥未必不同意,到時候溦溦就陪在我們身邊,豈不是美事?”

一時間又夢見家中張燈結彩,她爹爹李棲筠臉上掛著一抹笑:“這次給你挑的當是個妥善的人家。快出來見見吧。”

門戛然打開。那人走過來,一張臉端正勻停,漆黑的眉宇下是一雙冷湖般的眼睛。

下一瞬,李青溦猛地坐了起來。

外面天色青白,已經亮了。難得天竟然晴了。

小翠的籠子放在窗欞前,瞧見她起來,吱吱地叫了幾聲。李青溦生怕連鳥兒知道她夢見了什麽,遠遠地撇開臉。

那人她分明只見過一面。她連他名字也不知道,如何會突然夢見此人?

定然是近幾日,那小周氏不住的找人為她約看的過。李青溦輕拍臉頰,心裏忒了幾聲,自己也不知道在忒什麽。

綺晴推開門從廊下進來,將端著的吃食放在桌子上。笑道:“姑娘,今日天晴了,奴婢一早就囑了寺中師父去前院叫了車夫和隨從,吃過飯就可以下山了。”

她們本是當天來回的,未想因為雨耽擱了這些時候,李青溦點點頭。

綺晴上前伺候她起身,挨近了她瞧著她臉色不太好看,忙問:“姑娘臉色怎麽這麽差?是不是未睡好。”

“無事,就是做了個夢罷了。”

綺晴輕笑:“這可奇了怪了,姑娘向來可夢少,這次夢見了什麽?夢著什麽。”

李青溦如何能說出自己夢見了什麽,眼角微挑旋她一眼:“話這麽多!”她輕哼一聲。神色懨懨地下了地,掰了一點粗面餅子喂小翠。小翠方吃了一點,便撲撲騰騰著翅膀,歪著頭吱吱亂叫,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圈兒不住地看他們。

“這小翠最近奇奇怪怪,也不知是激動個什麽呢。”綺晴點一下她的小腦袋瓜子,突又短呼一聲,有感而發。

“會不會是春日來臨,萬物復蘇。小翠到了…”

李青溦此刻最不想聽的就是這個,曲指重重地敲她額頭:“亂說什麽?”

她又摁住小翠,摸幾把它光亮的毛發,冷哼一聲:“乖乖的,萬物復蘇又有什麽用?你只是一只鳥,你又開不了花,再說,你要開花有何用?”

小翠吱吱叫著,仿佛抗議兩聲,用翅膀埋住頭,裝成了一只鵪鶉。

*

吃過飯收整好。李青溦上了轎子。

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一路上是鳥語花香,一行人出了寺廟,未過幾裏地,後方的隨從突然找著李青溦說是有人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