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譚音閉上眼。

他的唇像羽毛一樣輕輕拂過臉頰,軟而且柔。他的手緊緊抱著她,緊繃的肌肉,略微粗糙的指腹,與她截然不同的身體構造。他身上的氣息淡雅而幽遠,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他的味道卻仿佛已經體會過千萬年,熟悉,眷戀。

源仲的唇慢慢離開她的臉龐,只留指尖細細摩挲,譚音睜開眼,他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眸那麽近,他眼裏只有她一個人,靈魂裏也藏著她一個,專注熱烈。

她曾想問他,假如有一天她不在了,他要怎麽辦?但這個問題其實根本不用問,他的眼睛已經告訴她一切答案。

“我上鉤了。”他忽然笑起來,眼睛彎彎地眯起,微抿的唇勾勒出一個迷人的弧度,聲音沙啞,“我在鉤上,任你宰割。”

這種時候,她該說什麽?又該給他什麽表情?譚音腦子裏蒙蒙的,身體上所有感覺的微妙感覺被放大到極致,而所有理智都被醉意沖得不見蹤影,她有一種洶湧而陌生的沖動。她慢慢湊過去,越來越近,膽怯似的擡眼看他的眼睛,他眼中有東西在焚燒,亮得驚人。

合上眼,她的唇印在他唇上,笨拙地貼合,輕輕輾轉。

他扶著她肩膀的手緩緩向上,最後按住她的後腦勺,將她整個人向他的方向用力鑲嵌。他的親吻狂亂,有著同樣的笨拙,但很快那種笨拙就消失了,屬於他本能的掠奪性,讓他幾乎是一瞬間就占據了主動,幹燥的嘴唇很快變得潮濕火熱,他舔舐她的舌頭、嘴唇,還不甘於此,順著她弧度姣好的下巴吻下去,手指顫抖著解開她一根衣帶,領口松垮,他的唇與手同時侵入,落在她鎖骨下方。

他的腦袋埋在她胸前,巨細靡遺,一點一點親吻她鎖骨周圍的肌膚,譚音覺得整個人已經融化了,分辨不出究竟是焚燒靈魂的痛楚多一些,還是與他親密接觸的愉悅更多一些。

她的手指托著他的臉頰,像是想要推開,又像是熱情的邀約,他的唇不知何時隔著衣服印在她的小臂上,譚音渾身顫抖,感覺他輕輕卷起自己的長袖,熾熱的唇貼在光_裸的肌膚上——他在試圖脫她的手套,用牙齒咬住手套的邊緣,一點一點,向下輕扯。

不可以脫下手套!譚音的身體反應比她此刻不太靈光的腦袋還要快,整個人像兔子一樣跳起來,袖子拂過桌面,擺在上面四壇天下無雙酒滴溜溜地翻倒滾下來。源仲正是意亂情迷的時候,冷不防被她推開,反倒愣住了,待看到那四壇珍貴的天下無雙眼看就要摔碎,他長袖揮出,不太穩地將兩只白玉小酒壇卷起來,另兩只卻被譚音一手抓一個,穩穩地撈在手中。

兩人一個彎腰,一個坐著,面面相覷了半天,源仲突然笑了。

“好可惜。”他將兩壇完好無損的天下無雙放在桌上,輕輕抹了抹嘴唇。

譚音漲紅了臉,她的酒意一大半被剛才手套差點被脫掉的事情嚇醒,還一小半為了要撿酒壇也弄沒了,此時此刻,心情沒了,氣氛也沒了,她訕訕地將白玉酒壇放回去:“那、那個……我去睡覺了……”

睡覺?源仲看看外面,這會兒似乎才是下午。

她顯然也發現自己找的借口很拙劣,羞愧萬分,低頭不語。

腳步聲漸漸近了,她的視野裏出現源仲的鞋,他站在她對面,那麽近,都快貼在她身上了。譚音渾身都繃緊了,又期待,又害怕,眼怔怔看著他的手擡起來,輕輕拈住了她的一根松垮衣帶。

“衣冠不整,袒胸露背。”他聲音裏有種不懷好意地笑,手指卻慢慢替她將方才被他解開的衣帶一根根系好,“下次再這樣大膽,我真的不停手了。”

譚音連耳朵都熱辣辣地,不好意思擡頭,耳邊聽到他上樓,進臥房,關上門,她才松了口氣似的,把戴著手套的雙手舉在眼前。

還會有下次嗎?她默默想著,眼裏也熱辣辣地,又想哭,還想笑,緩緩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蓋。

不敢再有下次了。

*

從地窖拿出的四壇天下無雙,後來被源仲一個人喝光兩壇,譚音一滴也沒敢再沾。

據說天下無雙是曾經有狐鼎盛時期專門供奉給天神的酒,其實,凡間的戰鬼族也好,有狐族也好,所謂侍奉天神,也不是真的作為奴仆那樣侍奉,這種說法,大部分有這些凡間部族自己美化的成分在裏面。

神界的廣闊是凡間仙人無法了解的,有狐族一甲子一祭神的儀式,只能將念頭傳達上來,具體這念頭究竟能不能恰好被神君們捕捉到,是不是每次收到念頭的都是同一位神君,收到念頭後又願不願意下界接觸,這個誰也不知道。

剩下的兩壇天下無雙,被裝入一只精致的青瓷盒內,作為送給香取山主的禮物。一月十五,仙花仙酒大會召開的日期,源仲臨走前特地把源小仲拎出來好好教誨了一番,讓他看顧好一切,這才帶著譚音離開了這個住了大半年的小小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