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橘子湖曾經是一片湖,因形狀生得像橘子而聞名。傳說湖水一夜之間幹涸,橘子湖變成了平地,還開始鬧鬼,時常有獵戶樵夫在此失蹤的傳聞傳出,這裏慢慢就變成了人跡罕至的地方。

誠然這些是橘子湖的有狐一族搞的鬼,與方外山的族人不同,橘子湖的族人更加避世,並不與凡人有過多接觸,事實上,連大僧侶也有近百年沒來這邊了。

他剛從極樂鳥背上跳下,對面早已迎上一群白衣族人,為首的那個老者須發俱白,一把好長的胡子快垂到腰間。

大僧侶笑眯眯地對他合十行禮:“辛醜長老,好久不見,您的胡子越發長了。”

當年這位長老第一個與丁戌長老鬧翻,帶了一群族人遷移橘子湖的事件他雖沒有經歷過,但也對辛醜長老的魄力大為傾倒,畢竟族裏敢和丁戌長老唱反調的人實在不多。

辛醜長老合十還禮,神態甚是親密:“小源仲,戰鬼前來挑釁的事,多謝你了。”

大僧侶笑道:“辛醜長老,多少年前的名字了,這會兒就別提了吧?”

辛醜長老淡道:“你跟著丁戌那麽多年,也學會搞這神神秘秘的一套了。”

大僧侶仿佛沒聽見,他眼尖,早看見辛醜長老身後一個白衣窈窕的身影,登時笑成了花兒,腳不沾地飄過去扭麻花似的粘著那姑娘,連聲道:“子清姐姐,許多年不見,你越發好看了,可有想我?”

子清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你可真是老樣子,一點兒都沒變。”

“子清姐姐卻變了不少。”大僧侶恨不得粘她身上,“變得那麽好看,方才差點沒認出來。”

子清大大方方牽著他,道:“這嘴甜心苦的性子還沒改,也罷,既然來了,多住幾日,把子非的事和我說說,這次還未來得及見到他,他已經死了。”

她雖然竭力掩飾情緒,但說到子非死了的時候,還是哽咽了一下。

大僧侶不由沉默,慢慢站直身體,良久,才低聲道:“抱歉。”

子非是子清的弟弟,子清隨著辛醜長老離開的時候,子非還小,被丁戌長老強行留下。大僧侶對子非的死始終不能釋懷,加上那個莫名其妙的姬譚音又沒死……想到姬譚音,他心情更壞了。

子清急忙拉住他的胳膊,笑道:“與你無關,不用自責。這次多住幾日,夫君一直埋怨你不來便沒人陪他飲酒。”

大僧侶沒心情說笑,勉強應付兩句,隨眾人繞過中庭,卻見小湖泊上建了六座高台,分別有六個族人盤踞高台施法接連不斷地加強外圍結界。

他望向辛醜長老,苦笑:“倘若我趕不及,長老便打算加強結界來防禦那群戰鬼麽?”

有狐的結界縱然厲害,但六個戰鬼同時發難,結界做得再厚,也一下就能打碎,倘若遇到酈朝央那種百年難遇的完美戰鬼,結界更比瓷器硬不了多少。

辛醜長老撫著雪白的長胡須笑眯眯地看著他:“連你都能想到的事,我會想不到?此番是為了迎你,等你出去了,想再進來,只怕難了。”

大僧侶“咦”了一聲,此時才發覺那並不是平時有狐一族所做的防禦結界,似真似假,如夢如幻,與其說是結界,倒更像一個幻境,其性質,倒與挽瀾山皇陵周圍的雲霧陣有些相似,卻又比雲霧陣高明許多。

“我族與戰鬼一族世代齟齬,可倘若丁戌不挑釁,卻也沒那麽多事情。”辛醜長老嘆息一聲,“這幾層結界不過是緩兵之計,他日如有戰鬼尋來,也可以為我們橘子湖的族人騰出逃命的時機。”

他見大僧侶欲言又止,心裏明白他要說什麽,淡道:“我與丁戌道不同,歸順方外山不可能。他野心太大,而我,只求逍遙二字。”

大僧侶摸了摸肚皮,看看他,突然笑起來:“……我只是想問,有吃的嗎?我餓壞了。”

辛醜長老哈哈大笑:“有!你跟我來。”

*

昔日輝煌無限的有狐一族是什麽樣,大僧侶並不知道,史料的記載也不過是空洞的文字。

可眼前鮮花似錦,幽香籠罩,夜明珠的光暈將姑娘們的臉映得如白玉一般,悠揚的笙簫與婉轉的歌聲隱隱約約,似真似假,空中無數巨大蓮花下雨般紛紛墜落,他便覺得,或許曾經的有狐一族正應該是這樣,無憂無慮,逍遙自在。這是方外山不會出現的景象。

辛醜長老將斟滿名為“醉生夢死”美酒的青銅酒爵遞給他,濃冽醇厚的酒液讓全身的血都要沸騰,滿腹心事漸漸離開遠去,子非之死的內疚哀傷也慢慢淡開。

辛醜長老的話也變得很遙遠:“小源仲,不如就在這裏住下吧。你不小了,該娶個合意的姑娘,為我們添更多的族人。”

大僧侶笑眯眯地看著周圍的姑娘們,有狐一族頗有美色之名,明珠下看美人,更是別有一番風情。他也愛美人,誰不愛呢?他最喜歡在美人堆裏打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