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被戰鬼像麻袋一樣提著,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大僧侶沉吟一番,跟著卻慢慢笑了:“她不過一介凡人,戰鬼一族也要痛下殺手?”

沒有人說話,戰鬼一族遇敵素來只有戰,戰不過就死,絕不廢話半句,六人一齊揮舞長鞭,砸向大僧侶站立之處。長鞭是戰鬼一族最常用的武器,因其靈活且後勁奇大,六根長鞭砸在地上,幾乎要把這座山給掀翻似的,地面登時一陣顫動,草皮灰塵騰揚而起,遮蔽視線。

大僧侶早已溜到一邊,眼見譚音被人扔在地上,後背似乎有一道傷口仍在汩汩流血,他猶豫了一下,正準備將她撈起,身後狂風忽至,他整個人頓時化作一團金光急速閃開,只見那根小腿粗細的長鞭剛好砸在譚音身邊,她整個人被彈得飛起,緊跟著又狠狠摔在地上滾了無數圈,大片鮮血灑落在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了。

可惜了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他心中暗嘆。原本還懷疑她身份有異,對有狐一族只怕存著什麽不軌之心,想不到就這樣死了,怪可惜的。

六根長鞭像長了眼睛一樣,戰鬼的靈敏簡直令人感到恐懼,他躲哪裏都會瞬間被找出來。他絲毫不懷疑假如自己被鞭子舔上一口,半條小命只怕就要丟掉,上次他去對付酈朝央,人家的方天畫戟不過隨便一揮,他的右手就沒了,還好他逃命功夫高明。

“轟”,又是一聲巨響,一小片山林被鏟平了。大僧侶繼續嘆氣,戰鬼戰鬼,聽名字就知道人家擅長打架,而他們呢?有狐,什麽玩意啊,一聽就覺得弱爆了,而且他偏偏還是有狐一族裏最不會打架的,一天到晚殺來殺去,多不優雅啊。

他本來想悄悄逃走,可對方有六個人,希望實在渺茫。他低頭將左手的黑絲手套拉了拉,少不得今天又要大開殺戒。

戰鬼們雖然殺傷力巨大,這座山頭都快被夷平,可那只狐狸卻逃得更快,長鞭無論如何也卷不到他。為首的戰鬼略感煩躁,他們是喜歡速戰速決,正大光明面對面較量的一族,遇到這種只會跑的,心中的郁悶可想而知。

煙塵阻擋了視線,那只死狐狸不知又躲在何處,戰鬼靈敏的耳目也無法察覺。戰鬼甲長鞭平平一揮,切斷煙塵,對面山林的樹已被打斷許多,上下左右看,沒有人。

眼角余光忽然瞥見左側有紅光閃爍,依稀還有個人影,他大驚之下立即揮鞭,誰知長鞭揮出卻被那人一把抓在手裏,毫不費力,定睛一看,果然是那個有狐僧侶,他皂衣上滿是灰塵,頭上臉上也灰撲撲的,看上去甚是狼狽,然而信手抓住他的長鞭,款款而笑的模樣卻十分悠閑。

“小心了,別摔跤。”大僧侶笑眯眯地提醒他。

戰鬼甲重瞳收縮,正要邁步撲向他,誰知腳底竟然像突然被釘在地上一樣,他竟真的狠狠摔了下去,吃驚之余低頭一看,駭然發覺腳底結了一層冰,而且這層冰正自腳踝往上飛快凝結,一瞬間就凍住了兩條腿。

“毛皮畜生!”他駭極怒罵,欲將手裏的長鞭狠狠收回砸出,誰知長鞭竟“哢哢”裂成數段——鞭子也被凍住了!他仰頭發出憤怒的嚎叫,才出聲,整個人都已被裹在冰裏,動彈不得。

周圍五個戰鬼早已聞聲而動,長鞭夾雜著尖銳的風聲揮舞過來,大僧侶左手在地上輕輕一按,整個人又化作一團金光,眨眼便閃到遠處。

他這種東躲西閃的行徑早已讓人不耐煩,戰鬼們索性丟下長鞭,向著香氣濃郁處撲上——有狐一族的人受傷流血均會散發出香氣,那只死狐狸必然受傷了。

誰知腳底漸漸地便開始沾粘地面,直到步子再也邁不出去,眾人這才發覺地面不知何時結了厚厚一層冰,竟將他們的腳底都凍住了,無論怎樣使力都無法拔出。更可怕的是,那層冰正沿著小腿慢慢凍結上來,令人有麻痹之感。

煙塵漸漸散開,大僧侶一身皂衣被風吹得烈烈作響,他就站在不遠處,而在他身前直至山林邊緣,方圓數十丈的範圍居然都結了極厚的冰,甚至連譚音都被凍在冰內。

他臉上破了皮,面具從額頭到嘴角撕開一條口子耷拉在下巴上,血染半邊臉,然而露出的那只眼卻精光璀璨,眼尾狹長上挑,不沾半點狼狽。

其時其余五個戰鬼都已全身被凍在冰裏,只有一人還剩余半顆腦袋在外,血紅的重瞳死死瞪著他,嘶聲道:“這是什麽妖法……”

大僧侶淡道:“沒人知道,我也不知道,見識過的人除了我,除了酈朝央,沒人活著,你們也請安心的去,我會為你六人祈福。”

說罷雙手合十,默然行禮。

那戰鬼這時才發覺他左手上的黑絲手套不知何時取下了,手背與胳膊上均是暗紅一片,他正要張口狂呼,下一刻冰雪覆頂,他將永生永世被凍在冰裏,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