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清水

邢主簿被尖刀恫嚇,短時間內,是不敢再表露什麽微詞。

其實最有威懾力的,當然還是此刻守在大理寺外的金吾衛。

大理寺裏面對裴談這位大人心懷二心的不少,從邢主簿為首,然而誰也不會敢在金吾衛眼皮底下做出什麽。

荊婉兒對身遭發生的這些一無所知,她第二日出現在裴談面前的時候,神色都毫無異樣。

裴談望著少女,慢慢問了一句:“昨夜可有聽見什麽?”

荊婉兒搖頭,微笑著說:“奴婢睡覺沉,昨夜回房就睡了。”

門口的裴縣目光幽沉中多了一抹冷意。

荊婉兒望了一眼裴談帶著血絲的雙眸,“大人似乎,昨夜歇的並不好?”

今年的長安似乎真的不太平,中宗二次登基還沒多久,正是需要勵精圖治,安定天下,可是老天似乎都在冥冥中降下天罰。本來這次科舉的盛事,不管對大唐還是對天下百姓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裴談看見荊婉兒神清氣爽,在心中默默搖了搖頭。

下午的時候,有人哭喊著來報官,金吾衛拖著一個滿臉驚惶的人,丟到大堂上。

報案的人說,看見有一位書生,從望月樓的三樓跳下,當場身亡。

也不知道昭示的不詳是不是真的在應驗。

裴談聽見望月樓,站在他身邊的少女,同樣身體僵凝了一下。

那金吾衛首領聲音幽幽起來說:“我等會替寺卿大人守著大理寺,大人盡管外出辦案。”

這番話聽在不同心思的人耳朵裏,自然有不同意義的解讀,邢主簿那些人首先就不敢擡頭。

“把我們那位新仵作,一起帶上吧。”裴談幽然地說道。

大理寺的車架來到望月樓下,就看到圍觀的百姓已經在周圍擠得水泄不通。

乏味的日子需要刺痛,百姓們看著書生的屍體,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大理寺辦案,無關人等退讓!”衙役們無奈抽出了腰刀,對著行人呼喝。

圍觀百姓匆匆讓出一條路,衙役們立刻上前,把路給占據,讓裴談先行。

荊婉兒裹著大氅帷帽,遮住了頭臉,跟在裴談身側。

畢竟沒有人會注意她,她清麗的雙眸見到那個血泊中的屍體,真是嚇人。

原本三樓並不算太高,可是這名書生,竟是頭向下栽了下來,顱骨這樣受力,自然是鮮血四濺,不可能活了。

這果然是蓄意尋短見,一心求死才會有的模樣。

大理寺新任仵作,沈興文慢慢上前,看了眼裴談說道:“死者模樣不好,還請大人到遠處避讓。”

裴談看了他一眼,片刻說道:“本官就站這裏,你去驗吧。”

沈興文不置可否,一般大人們誰願意看這種血腥場面,尤其是裴談長得細皮白面,大約是最不像大理寺卿的大理寺卿了。

沈興文上前幾步,撩起了衣襟,蹲在死者的身側。他的手探了一下死者的咽喉,那喉嚨上還黏連著死者的腦漿,尤其是他還掀開了死者的口舌看了看。

口舌幹凈,底下壓著酒水的腥味,證明並非服毒。

撩開死者衣襟,胸膛之處瘦骨嶙峋,面黃肌瘦,許多天沒有吃過飯,加上劣質的酒,這具身子已經被摧殘的不像樣子。

貧窮,病重潦倒,足夠成為壓垮一個人的大山。

而且這個人,應該是本次科舉落第的考生。

沈興文站起了身,居然從衣袖中拿出一張潔白幹凈的手帕,悠悠地擦拭自己的指尖和雙手。

“回稟大人,初步的驗屍來看,死者身上沒有被人謀害的痕跡。”

沒有中毒,沒有蒙汗藥,這具屍體是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自己跳下了三樓。

這個結論讓周圍的百姓發出一陣唏噓。畢竟螻蟻尚且貪生,就算是在長安城自殺這種事也還是很

新鮮。

“屬下想去樓上看一看。”沈興文的目光,若有若無瞥了一眼樓上欄杆。

除非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被人推下了樓,那麽三樓也應該有留下與人爭持的痕跡。

衙役們將望月樓周遭都把守住了,裴談帶著零星幾個人,上了三樓。

紫嬋兒和她的夫君文郎,正臉色煞白站在樓梯跟前,被兩個衙役死死看守住了。

聽到樓梯上的動靜,紫嬋兒下意識擡頭去看,當她看見裴談,尤其是裴談身後的那個身影時,眸光禁不住猛地顫了顫。

“大人,當初那書生在三樓飲酒的時候,只有這對夫妻在旁,若說是被人推下,這對夫妻絕對逃脫不了嫌疑。”

衙役有些冷漠的對裴談說道。

紫嬋兒眸光顫動,顯然欲言又止,她跟文郎辛辛苦苦經營的望月樓,恐怕因為這一條人命案子,再也不可能轉圜了。

文郎這是第二次見到裴談來,上次的恐懼還在心中,整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裴談走到三樓欄杆那個位置,有一個五指的淺印子,印在欄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