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毒蛇

荊婉兒下樓,慢慢朝那夥計走過去,夥計見狀立刻點頭哈腰逢迎:“怎麽樣,公子對房間還滿意嗎?”

荊婉兒說道:“房間倒還將就,只是方才聽這裏的客人說,貴店這裏有一位姓林的青衣,歌喉獨特,我家公子一向喜好音律,有意請她助興,不知可否請她出來?”

夥計臉色變了一下。

荊婉兒假裝不知,“怎麽了?是怕我家公子不給賞銀嗎?”

說著,一個金錠子就晃住了夥計的臉。

夥計顯然舍不得金子,四下看了幾眼,湊近堆笑說:“公子若是喜歡美人,隔壁的翠雲樓,小的認識不少姿色魅人的清倌,吹拉彈唱無所不精,這就能給公子請來。”

荊婉兒皺眉不悅說:“你將我家公子看做什麽人了,什麽翠雲樓,那等地方的女人也能送到我家公子面前嗎?”

長安的酒樓茶肆,最喜歡買幾個倌人回來,滿足那些附庸風雅的客人,畢竟不是人人敢碰青樓的女人,寧可找酒樓這種清倌,也不會去青樓那種地方。

夥計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尷尬著說道:“不是小的不願意請,實在是……林姑娘前天就被人請走了,現在還沒回來呢。”

荊婉兒訝異:“請走了?被誰請走了?”況且請人唱戲,哪有唱了兩天還不回來,客棧的人也沒一個感到奇怪。

夥計皮笑肉不笑著:“這小的就不知道了。”

荊婉兒眸子不由眯了眯,這夥計顯然肚子裏有禍水,而且這些戲子的人身和客棧也是契約關系,買了她們更是花了真金白銀,居然人不見了他們著急都不著急。

裴談在一張桌子旁,端著茶盞慢慢飲了一口。

荊婉兒回到他身邊,假裝無意的坐下:“這家客棧的人,一定知道什麽。”

果然所有人,都是冷漠無情的旁觀者。

讀了聖賢書的,在追名逐利,對眼前發生的不公無動於衷。難怪林菁菁說,範文君,是客棧裏唯一一個還留有良心的人。

“我們走吧。”裴談放下了銀子在桌上。

就在兩人要起身的時候,旁邊淡淡傳來一句:“你們要打聽那位林姑娘的下落?”

這話讓裴談和荊婉兒都一頓。

旁邊桌子的一個人,一直背對著,這時轉過身來。

荊婉兒有些驚訝,此人是男子,可是面上卻細細勾勒著妝容。再看他一身寬袍大袖,似乎是……

裴談先開了口:“閣下知道林姑娘?”

荊婉兒心中隱隱猜出了此人的身份,卻不敢說出口。

那男子淡淡道:“林菁菁是不會回來了。”

裴談眸子幽深:“為何這樣說?”這人能叫出林菁菁名字,自不是生人。

那人看著裴談:“前日來請林菁菁的人,丟下的是贖身的銀子,現在她的生死已經與客棧無關了。”

就看那人冷漠的說完,已經起身,離開了桌子。

荊婉兒沉默看著那人消失在客棧後堂,才說出來:“這人畫著小生面妝,也許……是曾和林姑娘搭档的小生。”

所謂小生,生旦凈末醜。唱戲本就不止需要一個青衣。

之前她跟裴談都疏忽了。

裴談看著她:“走吧。”

回到大理寺,心情卻沒有如釋重負。丟下的是贖身的銀子,所以客棧是明知道可能有去無回,也沒有人提醒一句林菁菁。

這哪裏是什麽無動於衷,林菁菁要是死了,那些人就是間接的幫兇。

“這些人要殺林姑娘,僅僅是因為林姑娘和範文君有那麽一絲聯系?”

荊婉兒慢慢看著對面的男子。客棧一行,真正讓荊婉兒體會到裴談心思縝密到何種地步。他能想到用這種不露痕跡的方式調查範文君一案,也說明他並沒有聽之任之。

“更有可能是林菁菁知道些什麽。”那日公堂上,林菁菁分明是欲言又止。

能豢養殺手,和出錢買命的,只能是長安城有勢力的世家。

“範文君和長安其他的舉子一樣,出身貧困,除了一身才學之外別無所長。”什麽時候這樣的人也能動用世家出面,荊婉兒慢幽幽不知在想什麽。

裴談目光動了動:“除了才學,範文君的那篇文章,足以稱得上有大才。”

二人對望了一眼。每年考生那麽多,但真能憑借才學一展雄才的,也不過就那零星幾個人。

林菁菁的傷勢非常重,衙役買來了藥,給她換藥的事情只能落到荊婉兒身上。

荊婉兒細細揭開她傷口的衣服,傷藥讓林菁菁的血總算是止住了,可是看著她蒼白的面頰,不由想到醒來之後,她要面對的。

尤其是如今範文君屍體被毀成那樣,若她醒來看見的話……這可憐女子。

或許唯一慶幸的,是現在的大理寺卿是裴談。

裴談書房的燈更是徹夜長亮,路過的人也一直能看見窗戶上投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