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審案件

裴談的話,讓大理寺幾個人都站在荒僻墳地之中,無人敢出聲,只有墳地吹過的冷風一入骨髓。

“大人,如果這是真的,豈不是?”隨從目中含著撼意。

如果是真的,就是說之前本定被處死的宗霍,不僅沒有死,還被一個無名屍體掉包。

死囚替死,這在長安,乃至大唐,都是聳人聽聞的事情。

而宗霍縱馬致死案件,正是裴談第一日擔任大理寺卿之後,親自審的,最後的死罪,應該說沒有裴談和裴氏的壓力,也是不可能定罪的。

但就是這樣,裴談一手督辦,並親自把宗霍推上斷頭台的案子,居然在行刑之後,還出現了這樣的變故!?

裴談慢慢捏住手心的絹布,淡冷地吩咐:“把屍體帶回大理寺,先找仵作勘驗。”

仵作驗完屍,才知道死的究竟是張冠李四,按理說,宮中處死的人犯,死後也會由宮中太醫驗明正身,才會掩埋,如果這具屍體是假的,那就說明驗屍的太醫也被收買。

“我們來的時候,有人注意到嗎?”裴談問身旁侍從道。

侍從神情嚴肅:“我們是從大理寺正門出發的,一路上……恐怕很難不被人看見。”

兩人的對話已經引出了重點,屍體如身份為假冒,那就說明長安城早就有人在籌謀這一切,那麽裴談從大理寺來到宮中墳場的事情,自然不該被有心人知道。

可是,現在等於是裴談想要隱瞞行蹤已經不太可能。

“先把屍體帶回去再說。”裴談下了命令。

——

“倘若這一切是真的,那麽是誰在背後設計的可能比較大?”馬車裏,侍從裴縣不由看向自家大人。

裴談目光幽涼:“當然是最不想宗霍死的人。”

宗霍是個橫行霸道的紈絝,要說長安城,恨不得他早死的人絕對比不想他死的人多,而唯一說道有人會不想要他死,那恐怕就只有……這個紈絝子的親爹,兵部尚書大人,宗楚客自己了。

宗楚客年逾古稀,老來得子,對宗霍已經到了寵極的地步,就算宗霍在長安城裏殺了人,在宗楚客看來也是保住兒子的命重要。

“宗楚客已經去咱們老爺那裏鬧過許多次了,一直到他兒子被午門外處死,他才突然留在家中不出。”侍從裴縣不由道,“若他真敢為了救兒子,做出用別人頂替的事情,那豈不是故意抗旨的大罪。”

裴談沒有言語。裴家老爺,便是擔任了兩朝太尉的裴東肅裴大人。也是裴談的親爹。

對愛子如命的人來說,抗旨又算什麽,要是可以,宗楚客只怕會用一切去換取宗霍活命。

那塊人皮刺青,現在成了最關鍵的東西。

裴談一到大理寺,立刻就把仵作叫了來。

而仵作在見到裴談拿出的那塊刺青,就變了臉色。

裴談屏退了眾人,只留了親信裴縣,和仵作三人在門廳之中。

“大人,那刺青確實不是普通人所有,當年有一群北地逃亡過來犯了事的罪奴,到長安之後,被鴻臚寺收編給當時的長安各家名門為奴婢。”仵作終於緩緩說道。

也就是他們的身份的確是奴婢。

裴談頓了良久說道:“所以你認出了那塊刺青?”

仵作鄭重說道:“啟稟大人,當年鴻臚寺分配這群逃奴的時候,為了防止他們再逃,給長安帶來潛在危險,所以給他們刺上了不同印記,也就是他們服侍的主家獨有的印記。”

就像是馬車上的家徽,代表著不同勢力。

裴談盯著那塊刺青形狀,如果這是一枚家徽,那麽必然不是長安有名的名門,因為凡是入了七宗五姓這種望族的家徽,裴談都能認得。

仵作這時說:“大人可還記得五年前的大都護府,荊家。”

裴談目光微動,看向了仵作。

仵作說道:“這屍體上的印記,正是當年荊家人的。”

荊家……裴談在記憶中搜索久遠的那些痕跡,大都護府,是長安從二品士族之一,算不上鼎盛,但也是一方名門。

“荊家雖不是什麽鼎盛望族,不過當年擔任大都護的荊哲人,是科舉進士出身,在當年,也頗受陛下看重。”

能從科舉出將入仕的,至少是受到當今聖上認可的賢才,當年荊哲人能成為二品官身,必然是很受倚重了。可是再怎麽受倚重,後來荊哲人因為開罪了韋後一黨的人,還是落得丟官流放的下場。

布衣出身,還是太過脆弱。

比如同樣是得罪過韋氏,柳家就可以屹立不倒,不過是罰了幾個月俸祿罷了,連筋骨都沒有動,那自然是因為柳氏根基雄厚,根本不怕。

可是落到荊家頭上,就是滅門之災禍。

裴談依然能記得當初的事件,正因為記得,才感到今天的事情著實不簡單。

已經被流放的荊氏人,還有人會留在長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