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荊婉兒

拖著草席到了宮門口,荊婉兒亮出了手裏的牌子:“宮中斂屍房,處理屍體。”

兩個守門的將領看了一眼地上卷起的草席,冷臉說道:“席子打開,讓我們看看。”

荊婉兒也沒有辯解,聞言就彎下腰,毫不避諱地解開了草席上系著的繩子。頓時草席向兩邊攤開。

露出一個穿著宮女服的女子,臉向下被頭發埋著,身上全是鮮血和屍臭。掀開之後,屍體面色蒼白,氣息全無。

兩個守門的將領立即嫌惡地捂住鼻子,揮揮手道:“趕緊拖走!拖走!”

是他們要看的,這會又避之唯恐不及。

荊婉兒嘴角微微一勾,蹲下腰再次把草席系上,一手拽著繩子的另一邊,把“屍體”拖出了宮門。

這一次兩個宮門守將甚至還有意避開遠一點,避免沾染了死人晦氣。

荊婉兒慢慢拖著席子,走了許久之後回過頭,看著身後的宮門離自己越來越遠。

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而宮裏每天都有人死,有些沒有家人認領的,就被荊婉兒這些雜役房的末等宮女拖走焚燒。

拖來的地方,就是這玄武門外的“亂墳崗”。

——

荊婉兒施施然看向席子,再次伸手解開來,之後,盯著那具宮女“屍體”,她從發間拔出了一根銀針。

銀針刺入“屍首”頸部,只見“屍首”動了一下,片刻後竟然睜開了眼。

“起來吧,已經到地方了。”荊婉兒淡淡說道。

只見那宮女睜眼以後,霍地從席子上坐起,當看到自己全須全尾的時候,眼淚一下子犯上來。

然後瞪眼看著荊婉兒,驀地噗通跪下去,咚咚就磕頭:“多謝!多謝救命之恩!大恩大德來世一定做牛做馬也會還上!”

荊婉兒靜靜看著她,宮女一進宮門意味著永生永世不能離開,只有一種例外,就是“死”的人。

其實,她也不是第一次幹這種活了,幫助死罪的宮女,私底下混出宮,撿另一條生路。

荊婉兒淡淡說道:“不用做牛做馬,你只要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宮女驟然頓了一下,片刻後盯著荊婉兒:“你放心,我絕不會忘記的。”

這宮女是季婕妤身邊伺候的人,前些時日因為得罪了這位新寵的婕妤,被直接懲罰到苦役房等死。

但這宮女也是厲害,不知經什麽人指點找到了荊婉兒。

荊婉兒將手上的銀針插回發間,轉身給宮女指了一個方向:“你在這裏等到入夜時分,從南邊一路翻過宮墻,混入夜市之中,夜晚有宵禁,只要你能撐到白天,就算安全了。”

宮女眼中露出渴望,好死不如賴活著,誰也不願意輕易去死。眼看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她再次對荊婉兒深深磕了個頭:“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入了夜之後,這亂墳崗就更加不會有人來,誰會有這樣的膽量。所以此地,才是最安全的。

但是對宮女來說,一面是唾手可得的自由,莫說讓她在這裏躲到白天,就是讓她再多呆幾個日夜,又有什麽怕的。

安頓好宮女之後,荊婉兒拖著空空的草席,重新回到玄武門,兩個守門將領都目露嫌惡,連盤問都沒有,就讓她進去了。

荊婉兒對這些目光處之泰然,不管是嫌棄、侮辱,這些年她早就像喝水一樣家常便飯。

回到院子裏,她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將席子扔進了柴房裏,鎖上門。

柴房裏點了松香,熏蒸一晚後,屍臭就會消散。

若有人跟荊婉兒這樣進宮就開始和屍體打交道,也會悟出一套法門。

荊婉兒回了宮女休息的屋子,剛走進去,就看到床上的被褥亂做一團,伸手一試,被子濕漉漉的,顯然已經不能睡。

她轉身看著旁邊幾個裝作無辜的宮女:“是誰幹的?”

沒有人吱聲,其中還有一個翻了翻白眼。

荊婉兒處理死人,在這裏最不受待見,身份甚至比掃茅房的還要低賤。

女人多的地方就是麻煩,荊婉兒轉身走向她們,那幾個宮女看見她過來,都躲蒼蠅一般躲開:“幹什麽,你可不要惹事!”

荊婉兒看著她們:“我可沒有惹事,我工作了一天,現在正是需要睡覺的時候。”

她迅速就伸出手,抓向了其中一個宮女,那宮女立刻慌亂地往旁邊一撲。

荊婉兒目中劃過一笑,她的手沒有停頓,宮女躲開以後,她就抓住了宮女身後的被子,直接用力拽到了自己懷裏。

她抱著被子就走向自己的床榻,伸手將那床已經濕透的被子,直接掀到了地上。

被搶了被子的宮女尖叫起來:“你還我被子!”

她朝荊婉兒撲過來,荊婉兒冷冷一轉身,就將那宮女定格在了原地。

“我剛剛處理完屍體回來,身上都還沒有洗,我碰過的被子,你最好想清楚還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