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李煜之死

隨著京城權貴們的抵達入駐,原本還稍顯冷清的南灣湖的園林別墅區,立時便熱鬧起來,雖然免不了手忙腳亂,但人氣一下子充實了。

也就是貴人們都有仆侍隨行伺候,否則僅僅安置接待就能讓申州崩潰,申州這邊可沒有足夠的服務人員,不是缺人,而是缺少足夠的“業務素質”。

申州所造園院,都是獨棟宅邸,依湖畔而建,點綴十數裏。雖不如白日的湖光山色那般多姿,但夜間密布的燈火,斑斕的色彩,依舊奪目。在東北灣角小竹園內的一所宅院,這是平安侯李煜的住所。

在此次南巡隨駕人員中,還有一些“特殊身份”的人,那就是乾祐時代掃平的那些割據政權降主,世事滄桑,幾十年下來,曾經的王霸基業早已煙消雲散,那些帝啊王的,也基本消失在大漢官民的記憶之中。

而老皇帝把李煜、孟昶、劉鋹這些人都帶上,顯然不是對他們還存有什麽忌憚,更大的可能,或許只是單純的耀武揚威的心理。

說起這些降主啊,在入漢的這些年,只要心態能放開,日子總歸不難熬的,甚至能活得很滋潤。三十余年間,南方那些割據君主,基本都得到一個善終,比如高保融、錢弘俶、陳洪進。

還有更進一步的,在大漢軍政壇都有一席之地,甚至擔任重要職事,比如原後蜀太子孟玄喆,比如周保權,如今已官至燕山南道布政副使,算是徹底融入了大漢。

當然,要論名氣,還得屬李煜,那一篇篇廣為流傳的詩篇,幾乎把他的名氣傳揚到整個大漢,這樣的影響,可比他當初那個“江南國主”的身份要大得多。

很多人都想象不到,詩詞中那個溫柔細膩、多愁善感的大才子,如今只是個大腹便便的糟老頭子了。

宅院臨水,院間就那麽唯一一座涼亭,所幸地處夠高,可供欣賞夜景。李煜還是老樣子,一壺酒,一支筆,人生就能“精彩”。

涼亭內,李煜就那麽挺著肚子,手執酒壺,默然而立。安置李煜的小院,位置雖然偏僻,但足夠安靜,夜風帶來湖水的涼意,魚蝦活躍的動靜也能感受到,東北方向,賢隱寺的鐘聲悠悠傳來,就切身感受,一切都是那麽愜意而美好。

不過,此時此刻,李煜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沉凝,退去了平日裏的漫不經心,也有近三十年,李煜沒有如此認真過了。

過去的三十年,作為降主,李煜的自由並沒有受大太多的限制,甚至還不斷在放開。但是,李煜還是有“覺悟”的,始終安分守己地待在京城,從不肯越雷池一步,朝廷在哪裏,他就在哪裏,自己把自己拘在京邑之內。

因此,此番隨駕南巡,是李煜三十年來出門最遠的一次,同時也是最靠近南方,最靠近“故國”的一次。

過了申州,向東是光州,向南是蘄州,這些可都曾是南唐國土,被大漢硬生生奪取的江北十四州屬地。

對於一個“南唐人”,尤其是南唐曾經的統治者,提起江北十四州,那就心中無法言喻之痛。畢竟,淮南之戰,那是南唐衰落與滅亡之始,也是北漢朝廷徹底崛起的標志。

回頭來看,淮南之戰的歷史意義,用怎樣高的評價來肯定都不為過。僅僅通過戰爭本身,當時窮得叮當響的大漢朝廷就從南唐身上榨取了大量的財富與資源,而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兩淮州縣,都提供著朝廷兩成甚至更多的稅賦。

現在自然不比當初了,兩淮地區是災害不斷,但是,仍是大漢排得上號的道司行政區,僅僅淮鹽一項,就是天下巨利,給朝廷提供了大量財稅,旱澇保收那種。淮南,尤其是淮東地區,對朝廷的價值可想而知。

當然,李煜此時倒也不完全是故國情懷爆發,只是多少有些“近鄉情怯”的情緒在作用。畢竟,三十年不曾呼吸到南國的空氣,那些被封存的久遠記憶突然湧現出來,也有些不可遏止。

與劉鋹的沒心沒肺、樂不思粵不同,李煜終究是個感情豐富的才子,想法總是要更多更細膩些。此時,他便也少有地認真地思考這一路的見聞,那張早已與俊秀脫鉤的臉上,甚至露出了點嘲弄的表情,嘴角似揚非揚。

對於南唐之亡,李煜也曾撕心裂肺,痛定思痛,多年反省之後,方才真正得出了一個能夠自我接受的答案。既怪大漢強兇霸道,奪他李氏基業,也恨自己軟弱無能,連殉國都沒有勇氣。

搞政治,李煜當真不是一個材料,就連反思都只能停留於浮面,不過,有些淺層的東西,他倒也還是醒悟了。

至少,對於當年他們父子的貪圖享樂,不恤民生,是深感汗顏的,曾經那些風花雪月的日子,至今猶是刺痛他神經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