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癲狂?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惠妃非但沒有為兒子求得一個“公正”對待,反而受到劉皇帝一頓狠狠的斥責,最終哭哭啼啼、委委屈屈地回去了。有一說一,惠妃一些過激的言論,也確實觸怒到了老皇帝。

殿內的氣氛仿佛為烏雲所籠罩,老皇帝獨處禦案,面色陰沉,胸膛有著明顯起伏。見狀,胡德躬下腰,小心地喚了聲:“官家……”

老皇帝卻沒搭理他,眉頭緊蹙,嘴上喃喃自語:“厚此薄彼嗎?”

自然是有的,老皇帝又不是個機器,又不是一道程序,他也有感情,也會因個人好惡去掉,做出一些有失偏頗的行為。

年紀越大,則越像一個人,一個“純粹”的人,皇帝本就是以自我為中心的,老皇帝則進化到一種極度“自私”的狀態,觸了他的黴頭,就是親生兒子,該教訓時也不會有絲毫手軟。

惠妃描述的那些,也並非杜撰,甚至沒有多少誇張,至少他們母子是有種羞於見人,引為“皇族之恥”的感覺。

十六個皇子,除尚幼的十六子劉曜之外,其他人都不失王公之爵,獨獨劉晅連婚都成了,卻還是“白身”一個,嚴格意義上說,連那座居住的府邸,在建造等級與使用規制上,都有逾制之嫌,劉皇帝根本沒給他開府之權,包括府內那些內侍宮娥的使用,都沒資格。

這樣的待遇,可說是跌破底標的,就是外臣看了都不禁搖頭,覺得老皇帝做法太過。而究其原因,不過是當初在分封事宜上惠妃母子的對抗,在老皇帝看來,那就是忤逆,讓他大失顏面。

甚至可以說,這就是一種報復,老皇帝必須得從其他方面找補回來,就像小孩子賭氣一般,你不從我意,讓我心氣難順,那你也別想好過……至於為何針對劉晅,那也只能怪他們母子當初跳得最歡,正適合拿來當典型。

而此時老皇帝的羞惱,一部分來源於惠妃的言語沖撞,但更多的,是當初那種心理狀態下的回憶被勾起了,回過頭來,直面“當初”時,劉皇帝便有些惱羞成怒。

無法想象,也不能理解,他劉某人怎會變成這樣?捫心自問,如此器量,如此做法,他還是那個蓋世雄主、千古一帝?他作為帝王的胸襟與氣度都丟到哪裏去了?

他這個皇帝,竟然開始如小人唧唧,與婦人較長短,做到這等地步,一世英明也算淪喪了。

當然,這等剖析,也就老皇帝自己能想想了,但把自己的內心真實挖掘得越深,就越羞臊,也越痛苦,甚至感到恐慌。

驀然回首,當褪去皇帝這層尊貴身份的光環,他竟然只是個“凡人”,甚至只是一個“小人”。恐怕誰也想不到,高深莫測的劉皇帝,竟也有了陷入嚴重自我懷疑的時候。

伴隨著紛亂的思緒,劉皇帝一張老臉幾乎扭曲到一起,顯得格外猙獰,看得一旁的胡德心驚肉跳,連口頭上的關懷都不敢表示了。

良久,老皇帝方才平靜下來,平靜到有些僵硬、麻木,緩緩起身,拄著竹杖,佝著老腰,往寢殿而去。

沒一會兒,從裏邊傳來一陣激烈的動靜,砰砰直響,胡德不敢有絲毫怠慢,招呼著兩名內侍便往裏察看。

動靜自然是劉皇帝搞出來,裏邊,讓人目瞪口呆的是,老皇帝正在“發瘋”,舉著那根竹杖,對一張大銅鏡又敲又打,霹靂乓啷的。

只是,不論老皇帝怎麽敲擊,除了產生一些噪音以及在鏡面上留下些印痕,再也不能傷及分毫了。如今大漢的制鏡工藝可是經過改良的,冶煉用料配方經過調整,比起前代的銅鏡要牢固耐用得多。

而給皇室使用的鏡子,除了美觀奢華之外,質地更是良好的。於是,老皇帝那“笨拙”的破壞,與銅鏡的“耐受”,便形成對比了,場面多少有些滑稽。

但胡德等人對此,可一點都笑不出來,只有深深的惶恐,平日裏深層的老皇帝已然夠嚇人了,如此暴躁失態,那豈不更是擦著便死?

許久,不知是老皇帝發泄完了,還是氣力耗盡了,動作逐漸慢了下來,丟掉竹杖,扶著那鏡框喘息不已。

到此時,胡德方才敢湊上前去,戰戰兢兢地勸道:“還請官家息怒!”

劉皇帝已然坐在了地上,毫無形象可言,擡頭瞥了胡德一眼,淡淡道:“扶朕起來坐下!”

“是!”胡德聞言是大松一口氣,應了聲,趕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將之扶到邊上的軟榻。

緩緩坐下,劉皇帝駝著背,撐著雙膝,情緒平復幾許,偏過腦袋看著那面大銅鏡,嘴裏喃喃道:“朕已經連一面鏡子都對付不了了……”

念及此,劉皇帝兩眼瞪得老大,血絲繃得明顯,指著鏡子顫聲道:“把此鏡給朕砸了,換了琉璃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