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安東不一樣!

劉煦自從被派到安東主持大局後,性子是進一步收斂,喜怒不形於色,十余年下來甚至連笑都笑過幾次,但此時此刻,竟然給劉文淵一種坐立難安的感覺。

稍微詫異了下,劉文淵還是表情認真地堅持自己的看法:“或許是兒憂慮過甚,言論稍顯誇張!但兒還是認為,倘若不折不扣依陛下如此意志貫徹下去,以大漢之大,也難料能堅持多久。這些年,朝野之事,紛擾繁多,又能有多少余力顧及外藩?”

顯然,劉文淵這番論調是經過認真思考的,劉煦則在沉吟幾許後,輕聲嘆道:“你以為,你能看到這些問題,陛下就看不到嗎?你自覺眼光遠略,能勝過陛下?”

面對父親這兩個問題,縱然劉文淵自信滿滿,也不敢章口就來了。

見他沉默,劉煦繼續道:“你才經歷過多少人事,就敢在此大言炎炎,妄談大政。你祖父掌國數十載,小事小節或許迷糊之時,但大是大非,何曾糊塗?”

遲暮至斯,難得糊塗!劉文淵腦海中生出這樣的念頭,也想這麽說,但有適才的教訓,此時在劉煦面前也收斂著了。

劉煦則沒管他,自顧自地說道:“有些事情,不是代價高昂,困難巨大,阻力重重,就不去做了的,相反,需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祖父,過去幾十年做過太多群情反對而一意孤行的事,但最終,都被他做成了。此番分封,想來也是一般!”

“當初祖父年富力強……”劉文淵還是沒忍住,說出這麽半句話,至於後半句話,劉煦自然體會得到。

看著這個兒子,劉煦擰了下眉,道:“分封可能產生的問題,造成的後果,你祖父不可能沒有思量,然深思熟慮之下,仍舊決定推動,你有想過,是為了什麽?”

聞問,劉文淵低頭深思了好一會兒,有些不確定地說道:“莫非是為了鞏固二叔的地位,避免奪嫡之事?”

“奪嫡”二字,對如今的劉煦而言,實在有些刺耳,從劉文淵口中說出,就更添幾分驚悚。

收回落在劉文淵身上的目光,劉煦眼神多了幾分深邃,幽幽道:“你若如此看待此事,那也太小看你祖父,也太小看你二叔了。這麽多年了,我是早已看明白了,你二叔的位置穩著呢,只要你祖父意志不動搖,那就沒人能動搖他的位置。

三十多年的太子,當得不容易啊,既要不引起你祖父的忌憚,還能得內外臣之心,你二叔啊,在那迂緩的外表下,暗懷尋常人難以察覺的機心啊!誰若是小看他,呵呵……”

劉煦說這話說,語氣中充滿了感慨,面上也掛滿了滄桑,不過並沒有沉浸其中太久,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跑題了。

接著之前的話題,對劉文淵道:“若要避免奪嫡,有的是辦法,何必采取分封邊陲海外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策略?不能小覷你祖父的胸襟與格局啊!

以我對你祖父的熟悉,以及多年對他的揣摩,也只能勉強猜測一下的用心。

論公,是為了開拓土地、散播文明,為大漢黎民創造更多生存的土壤;論私,則是為了我們這些不成器的子孫後代,為了我劉家的發展延續。

每朝每代,都有君王在奢望長命百歲,都有臣僚在高唱千秋萬代,但何來千年的王朝。

中國的歷史,想要誕生千年的王朝,實在太難了,如不求變,或許今日之大漢,與秦漢隋唐相比,恐怕也難有差別。

你祖父所做的,或許就是在求一個變,為大漢江山,也為劉家天下,爭取一絲歷代王朝不曾擁有的可能!

有論調說宗周天下亡於平王東遷,春秋分裂,或許有幾分道理,但姬氏子孫,卻一直延續到戰國末年……”

劉煦這麽一番分析下來,輪到劉文淵發愣了,良久,有些咋舌說道:“倘如此,祖父考慮得也太長遠了……”

“因此,有些事情,是不能以眼前的利益、眼前的目光來看待的!”劉煦感慨道:“做的過程,也充滿了阻力與困難,你所提到的那些弊端,或許在將來會成為事實,但只要你祖父還在,又何懼些許波瀾?”

劉文淵下意識地張了張嘴,看其口型,就好像在說“倘若祖父不在了呢”。

劉煦顯然也是這麽理解的,但這回沒生氣,而是悵然地道:“那就是子孫後代的事情了,你祖父是現世神祇,也只管當世之事……”

“可惜啊!”劉煦又長嘆一聲:“你祖父的這份格局與氣魄,世間少有人能理解,也少有人願意追隨。這世上,總是保守、不願求變的人多,包括他的親生兒子,都難以認同,也難理解那份良苦用心。

就是我這個長子,心中又何嘗痛快?”

說到這兒,劉煦方才在劉文淵面前暴露了少許心跡,袍袖下的手都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