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鳴沙匪

賀蘭山脈縱橫三百余裏,自北而南,層巒疊嶂,由急到緩,由高到低,如群馬奔騰,一路南下。

賀蘭山麓沿線,密布著大小缺口峽谷,聯通數十裏東西,為拱衛靈州及黃河河套,官府在賀蘭山缺口處設立有十幾處關卡、堡寨,其中不乏強關險塞,是官府掌控賀蘭山東西地區的重要據點與依仗。

去靈州西北兩百余裏,又一道巨大的溝谷,名曰啰保大峽谷,雖然地形崢嶸險惡,卻屬於溝通賀蘭山東西的重要途徑。

而距離啰保大峽谷不過五重山,一道人跡罕至的幽谷中,卻駐紮著一支隊,偷偷摸摸的隊伍。

深秋的賀蘭山嶺間,層林盡染,遍布枯黃,幽深曲折的小徑間,盡是枯枝敗草,空氣中彌漫著少許腐朽的味道,順著原始的山徑越往裏走,則蒼莽之氣愈濃,直至深處,跨過一道山口,方才豁然開朗。

一座平坦的谷地坐落其間,整體呈葫蘆形狀,占地不大,但格外隱蔽,哪怕是在草木蕭疏的秋季,那如羽翼般展開的山壁,配合著濃郁的霧氣,也將這無名谷地深深地隱藏著。

谷地各處,明顯帶有人類活動的痕跡,平地上,一道柵欄將之攔為兩段,依著地行山勢,搭建著兩排十幾余間木屋茅舍,同時山壁之上,有幾口天然洞穴,裏邊有隱約的火光傳出,外邊則有簡陋的土階通向洞穴深處。

顯然,這是一座營地,陳舊的建築帶有歲月侵襲的痕跡,木屋茅舍雖顯簡陋,但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的。這,便是西北官府與武德司費盡心機想要追索的“鳴沙匪”。

深秋氣候寒涼,不過,比之更涼的是谷間的氣氛,有些陰冷,有些消沉。外邊只有幾名崗哨,顯得漫不經心的,涼風拂過谷地,讓他們瑟瑟發抖,不住地通過活動來驅寒。

然而,不論如何,在這賀蘭山嶺間,幾乎在官軍的眼皮子底下,存在這麽一個相對完善的賊匪巢穴,還是很令人意外的。

山穴內別有洞天,空間很大,足以藏兵儲糧,除了少許坑道有人工雕鑿的痕跡之外,其余都是天然形成,與室外谷地相比,要溫暖一些。

墻體間稀疏地插著一排松明燈,照耀著狹窄的甬道,晦暗不明,洞穴深處更顯深沉,墨色更深,仿佛隱藏著什麽秘密一般。

順路往裏探,兜轉幾次,便能發現一處巨大的空間,雖然空曠,但東西不少,顯得很完善,有桌有椅,像個會議大廳,有守衛,周邊生著爐火,墻上插著幾面猛虎旗,兩排兵器架上還擺放著好幾十件刀槍劍斧。

此時這座山穴大廳,卻顯得亂糟糟的,好上百人沖破守衛,聚集一起,吵嚷叫囂著。領頭的是一名身材魁梧、面貌有別與漢民的壯漢。

不過,漢話卻說得很流暢,只是口音難免透著些異味,身上穿著一件羊毛襖子,頭戴氈帽,毛發很旺盛,一臉虬髯,面部線條很粗,透著股兇悍之氣,那是常年行走在刀尖之上,飽經生死磨練方才形成的氣勢。

此人名叫甘澄,乃是甘州回鶻余裔,其父本是回鶻貴族,在王師西征河西之際,破國滅家,後收容了一部人回鶻、吐蕃人,組織武裝,活躍於廣大西北地區,對抗朝廷,以劫掠為生,後逐漸淪為馬匪。

開寶十一年,在河西官軍組織了的一次剿匪行動中,甘澄之父為官軍所捕,押赴靈州,下場很淒慘,剝皮實草。

甘澄那時才二十來歲,國仇家恨激起了復仇之心,收容了一部分其父舊部,繼續活躍於河西荒漠戈壁,四處劫掠,與官府作對,並不斷壯大,勢力最眾時,手下有五百多人馬。

當然,勢力一大,就難免引起官府注意,尤其在趙王劉昉坐鎮西北後,加強了對河西匪的打擊,甘澄作為重點征剿對象,雖然僥幸得免,但手下死傷慘重,損失過半。近幾年起起伏伏,也逐漸淪為一支真正的馬匪,至於繼承於其父的“抗漢復國”之志,則徹底成為海市蜃樓般的奢望。

洞穴之內,幾十名各色人馬,簇擁著甘澄,甘澄則手舞著彎刀,高聲沖石階上的一名中年文士叫囂著:“把姓盧的叫出來!他要給我們一個交代,我等都是河西的英雄好漢,刀尖上舔血,我們寧願去對付官軍,也不願像蛇蟲鼠蟻一樣,躲在這陰溝之中!”

甘澄話落,頓時引得一片附和,起哄聲不斷。

台上的中年文士,身材消瘦,面色微黑,留著三縷胡須,手裏拿著一把蒲扇,活像一個狗頭軍師。

本是精明的一個人,但此時面對這樣的情形,看著這一幹快要炸鍋的賊匪,也不免大感壓力。

尤其是甘澄,這可是殺人不眨眼的角色,更少講理,蒲扇扇不住額頭的冷汗,文士只能竭力地安撫道:“甘首領,諸位弟兄,還請稍安勿躁,我家首領出山辦事,擇日便歸,屆時必定給諸位一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