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任其紛擾

進入小暑之後,劉皇帝便從汴宮中搬出,入住瓊林苑避暑。原本是打算去嵩山的,不過念及瓊林苑這邊,有碧池,有綠林,設施還完全,也就沒多動彈。

過去的兩年中,劉皇帝的日子還算安逸,在堅持的半年多之後,劉皇帝再度放權了,似乎當初親理朝政的動作,只是為了證明,他的權威並沒有受到影響,並沒有被太子、趙普那些臣子侵害,當證明自己的掌控力猶在之後,也就安心,繼續垂拱而治了。

烈陽高照,金明池水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粼粼波光,閃閃金光,幾可奪目。大概是受炎熱的天氣影響,就連池裏的遊魚都深潛於水下。

水榭之上,劉皇帝著一身素袍,像一個老農一般帶著頂草帽,微佝著腰,手裏牽著三歲的皇孫劉文渙。

自從幾個年長皇子舉家戍邊之後,留京的皇孫之中,就只剩劉文渙這麽個皇孫了。去年齊國公劉昀給他生了個小皇孫,但尚在繈褓,因而,近來劉皇帝這滿腹的隔代之親,都寄托在劉文渙身上了。

“揚州又發弊案了?”蹲下身子,把劉文渙頭上的小帽扶正,劉皇帝隨口說道,語氣聽不出什麽異常,甚至沒有太多的驚訝。

太子劉旸此時也隨侍在一旁,聞言,恭敬地答道:“正是!不過,目前只是都察院受到舉報,事情尚不清晰,具體情況,還猶待調查!”

聽著劉旸略顯保守的回答,劉皇帝淡淡道:“無風不起浪,既然有人舉告,可見其中必有蹊蹺。揚州是什麽地方,那裏的繁榮,我可是親身見識過的。

又是鹽稅重地,這幾年,哪怕朝廷禁令再嚴,也不乏冒著殺頭風險向北邊販賣食鹽的人,至於民間私鹽成風,屢禁不止。

揚州的官員,近水樓台,坐擁如此寶地,手裏有有些權力,出現些官商勾結、暗中牟利的事情,也不足為奇!”

從劉皇帝話便可知,雖然事情還未調查清楚,但這樣的情況傳到他耳中,就已然認定其中必定有弊。這也是他一貫的風格,往往以惡意的態度去揣度,遇事也多考慮惡果。

“爹說的是,這等膏腴之地,往往容易迷惑人心,如非道德君子,可難持其心!”聽劉皇帝這麽說,劉旸也應和道。

“道德君子,就不會動凡心了嗎?”劉皇帝語氣略顯不屑,問道:“依你看來,那候陟是君子,還是小人啊?”

劉旸知道,自己的回答,讓劉皇帝不那麽滿意。因而沉吟了下,方才說道:“事發之後,兒查閱過候陟的履歷,也從側面了解過其人的風評,論理政才幹,此人堪稱能吏,只是,傳言其性狡儈,多嫉,常有中傷同僚的行為,實難稱君子……”

“他在過往的職任上,政績如何?”劉皇帝又問。

劉旸:“政績良好,否則,哪怕有盧多遜的舉薦,也難知揚州!”

“那你說,這樣的人,朝廷該用,還是該棄?”劉皇帝扭頭直視劉旸。

對此,劉旸眉頭微皺,斟酌了下,方才道:“開國之初,人才匱乏,朝廷需要廣攬群賢,天下人才凡有一技之長者,能裨益於治安者,皆可任用。

如今,大漢四海安寧,人才眾多,若要長治久安,對於官吏臣僚,在道德操守上,朝廷也當有更高的要求。

否則,朝廷上下再充斥著一些貪官汙吏,那吏治只會日益崩壞,國家也難保安定……”

“這話,怎麽聽著如此耳熟?”聽其言,劉皇帝問。

劉旸面不改色,很實誠地回答:“當年爹在垂拱殿前會議上,做過類似的訓示。想來爹也是明白其中的道理,這十來年,方才加強了吏治究治,打擊貪腐……”

劉皇帝不由莞爾:“你這是用我的話來回我的問題?就不怕讓我自相矛盾,丟我的面子?”

感受到劉皇帝輕松的語氣,劉旸也不緊張,說:“兒只是把爹的教誨,牢記於心罷了!”

揚了揚手,劉皇帝略作思考,又問:“這候陟與盧多遜素來親近,我也是有所耳聞的,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依你看來,這盧多遜為人如何?”

比起候陟,針對盧多遜,劉旸顯然要更謹慎些,畢竟,如今的盧多遜可是朝廷重臣,位列宰相之尊,在朝廷內部,也是自成一派了,影響力雖不如趙普,但誰也不敢忽視他。

劉旸觀人視事也那麽多年了,對於朝廷那些重臣與朝堂局勢,不說洞若觀火,也是有過深入了解的。

趙盧之間的恩怨已非什麽秘密,過去一年中盧多遜的咄咄逼人,也是盡收眼底,劉皇帝把盧多遜調入中樞拜相,並頭一次從趙普手中分割人事組織權力,其中制衡的用意也瞞不住人。

此時,聽劉皇帝問起盧多遜,劉旸的回答再度取了個巧:“盧公乃是大漢幹臣,功勛卓著,入仕二十余載,兢兢業業,勞苦功高,值得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