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情不佳劉皇帝

萬歲殿,還是以往的氣象,內斂而莊嚴,威武的大內衛士們仍舊如雕塑一般宿立於殿宇四周,只是侍候的宮人們顯得小心了許多,連路過的巡邏衛士都有意放慢腳步,減小動靜,氣氛明顯不對。

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劉皇帝將軍國大事下放給宰相們,由魏仁溥牽頭,負責開寶新政各項措施的落實,他自己則退隱幕後,修身養性。同時,默默地觀察著帝國的運行,這一回,大概是劉皇帝最灑脫的一次。

因而也導致,崇政殿那邊,劉皇帝去的頻率也比以往大大降低,如有事,也是大臣們主動到萬歲殿來奏報。另外,如今負責崇政殿事務的大臣,變成了石熙載,呂胤因其母喪,丁憂去了,劉皇帝雖有不舍,但素以孝聞名的他,也不好強行奪情,阻止呂胤去盡孝。

時值歲末寒冬,被冰霜點綴的殿外,已經升職為崇政殿學士承旨的石熙載沿著那明顯清理過的廊道緩緩走來,手裏照例捧著一疊奏章。

他這個崇政殿的一把手,這幾個月日子並不好過,主要在於不適應。曾幾何時,崇政殿可是同廣政殿並立的地方,雖然在實權上無法並論,但實際影響力可一點也不弱,畢竟是輔助皇帝處理事務的秘書機構。

從趙曮到趙普,無不是位卑而權重的代表,當王樸擔任崇政殿大學士之時,甚至能夠壓過政事堂一頭,到呂胤主持的這兩年中,朝野之間已有“隱相”之稱。

不過,等到呂胤以母喪暫離朝闕,石熙載上位,卻發現,皇帝開始住在萬歲殿了,不勤往崇政殿跑了。時間雖然不長,也沒有特殊的表示,卻讓石熙載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壓力。

事實證明,崇政殿權力與影響力的大小,最終還是取決於皇帝的態度,如果皇帝不重視,那與宮中其他殿宇只怕也沒有什麽區別,至多養了一些顧問與才士。

同樣,政事堂的宰相們,其權力大小也是類似,魏仁溥的地位自不用多提了,比較有代表性的是王溥與雷德驤二者,就是因為劉皇帝的偏重,王溥雖然只是戶部尚書,卻能在各方面壓三司使一頭,作為主持開寶政略的重要一員。

當然,劉皇帝對於崇政殿還是很重視的,政事堂的一些公文還是會移報崇政殿,他自己時不時地也還是會去察看一番,看看奏章,聽聽匯報。只是比起此前,萬事經於其手,轉變為現在有重要事務諸部司大臣皆可直接到萬歲殿上稟,前後的差異對於崇政殿的人而言還是比較大的。

也就是石熙載的度量大,也沒有太多的權力野心,尚能安然,只是稍微受其他同僚的影響罷了。

在萬歲殿外,意外碰到了一人,五旬老者,戶部侍郎扈蒙。其人是後晉時期的進士,當個地方親民官,以文才著稱,同當年劉皇帝那個英年早逝的“筆杆子”扈載為叔伯兄弟,此前也擔任過中書舍人,負責了一段時間的制誥工作。

只是此時,這位老臣顯得魂不守舍的,站在殿外,不時張望,幾度欲請覲見,又顯得猶豫不決。石熙載上前打了個招呼,問:“侍郎既至寢殿,何故猶豫不前?”

看了看石熙載,扈蒙滄桑的老臉上露出一抹不自然,苦澀地應道:“只欲向陛下請罪罷了!”

聞之,石熙載這才反應過來。事情並不復雜,乃是扈蒙在自己的家仆中認了一個從子,名叫扈繼遠,而這名從子犯罪了,罪過還不輕,盜賣官鹽,謀取私利,事發入獄。

鹽利可朝廷財政收入的一項大頭,管制素嚴,對鹽梟的打擊力度尤大,鹽法制定比起早年已經溫和了許多的,但有些紅線一碰就是要殺頭的。而那扈繼遠,竟然幹起來了盜賣官鹽的勾當,即將面臨的下場,可想而知,而作為其倚仗的後台,扈蒙這個戶部侍郎,豈能不驚恐。

一般情況,這種案件已經不需劉皇帝親自過問,但因為扈蒙的身份,還是傳到了他耳中。不過,針對此事,只是著有司依法處置,對於扈蒙卻沒有什麽表示。但是,扈蒙自己可坐不住,這段時間,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十分焦慮。

看著扈蒙,顯得可憐兮兮的,石熙載向來提倡謹守禮法,對於其從子的行為自然厭惡。但看他這副模樣,也輕輕一嘆,提醒道:“侍郎當知,陛下近來心情不佳!”

面上閃過一抹遲疑,最終嘆道:“總該覲拜陛下!”

劉皇帝近來心情不佳的原因,當然不會是為一個小小的無名之輩扈繼遠,而是開封府尹高防在不久前病逝了,卒於任上。

此事讓劉皇帝大感傷懷,以致心情欠佳。要說這些年故去的大臣也不少了,劉皇帝該早已習慣了,也確實是這樣,只是早年死的都是些舊臣,這兩年,卻是股肱、故舊、功勛,哪怕再是心硬如鐵,也難免感到遺憾與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