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亦有其憂

巨馬河發於太行山脈,中聚百水,匯千泉,經十渡,漸成大河,終橫亙於幽南大地,滾滾東流,不舍晝夜。量大流急,恰如其名,似巨馬奔騰,水勢浩大,同兩岸溝壑、山谷、泉湧,構成一幅風光雄奇秀麗的畫卷。

千年以來,巨馬河滋潤孕育了兩岸百姓,同時也帶來了不少災難與苦難,以其地理水文情況,洶湧的河水,就如一頭暴戾而不受約束的猛獸,稍不樂意,就會掙脫溝壑岸壁的束縛,侵害沿岸田畝、房舍。

在前幾年,大漢水患頻發之際,巨馬河中下遊,便是重災區,官軍民財產損失十分嚴重。同樣的,沿巨馬河,也是大漢北面的防禦重心,防線依托。

順著巨馬河,一支騎兵自東向西,沿溯流方向行進。千騎輕馳,雖掛漢旗,但甲備服色,明顯有異於漢軍,這一行,正是奉詔南來的燕王趙匡贊一行。

趙匡贊現年三十四歲,面貌方正威嚴,氣度出眾,那是種常年浸淫權力而成就的風采。著銀甲,披軍袍,身處燕騎之中,從容的表情間,卻氤氳著一抹凝重。他們這一行南下,是經過永清軍,自雄安軍渡巨馬河,在西向順安軍。

就如同往常,率軍護衛趙匡贊南來的,仍是趙思綰,這個燕軍中最兇悍的戰將,也是趙匡贊麾下第一大將,統領著燕軍中最精銳的軍隊。

經過時間的沉澱,趙思綰臉上的傷痕,也越顯猙獰可怕。驅馬前行間,趙思綰也不由觀察著周遭的地理,良久,指著巨馬河說道:“大王,這一路走來,沿巨馬河,漢軍的守備,十分森嚴啊!關河相配,堡壘勾連,犬牙交錯,這般嚴密……”

聞其言,趙匡贊不由回過神,瞥著他:“幽南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朝廷修關防,屯精兵,以備契丹,何足為怪?”

“防備契丹人?”趙思綰當即道,顯得有些不以為然:“如今漢遼之間,已經和平了近五年,雙方相安無事,契丹無南下之意。漢軍如此嚴密布防,也不知在防禦誰?”

“你此言,可有失偏頗!”趙匡贊凝眉,盯著趙思綰:“你口中所說,隱言諷忌,有什麽話,何不直說?”

沉默了下,趙思綰道:“大王,我雖然是一介武夫,但也看得出來,漢帝野心勃勃。如今開始剪除南方諸國,而一旦其將南方平定,必然北上用武。

別人或許忌憚契丹,但漢帝絕對不會,想當年,不及弱冠,便敢率不足萬軍,抓住機會,一舉擊破幾十倍的遼軍,大造傷亡,重創胡人。河北未定,契丹人的勢力仍舊遍布幽冀,他就敢派先王,北襲幽州,一舉奠定了其後十年的北方局面,而我們,為大漢屏障,也一直到如今。

但像漢帝這樣的君王,又豈會允許北面一直受制於人,將來必定北上。而一旦漢軍大舉北伐,首當其中的,不是契丹人,而我們幽州啊。

到時候,大王如何自處?將士如何應對?幽燕何去何從?”

聽趙思綰這麽一番言論,趙匡贊不禁露出一抹訝異,看著他:“沒曾想,刺面猛士,生啖虜肉的趙將軍,竟然有如此見識,這可讓孤刮目相看呐!”

趙思綰應道:“性命攸關,前途攸關,末將不得不多想,這種情形,末將也思考多年,方才有所得!”

“孤還記得,早些年的時候,你還不甚服氣天子,說欒城之戰,乃是其運氣,僥幸得勝,虛言誇大戰果……”趙匡贊輕笑道。

趙思綰似乎回憶了一番當年的心態,苦笑道:“不瞞大王,當年漢帝不過一少年,行軍作戰,能起何作用,竊以為軍中鍍金。另一方面,欒城之戰,或有運氣緣故,但有其決斷與膽略,也非尋常,當初只以年紀而有所輕視罷了。

然而,這些年來,大漢在其治理下,日益繁盛,兵強馬壯,東征西討,拓土占城,所向披靡。末將雖然自傲,卻也不得不承認,漢帝是雄略之主!”

“但是,如此雄略之主,對大王,對我燕軍而言,卻不一定是好事啊!”趙思綰嘆息道。

見趙匡贊不作話,趙思綰繼續道:“這些年,朝廷往幽州派遣了不少官員,大王不加刪減,悉數委以州縣之職,還有那高防,在幽州多年,聯絡了一批人,終日宣揚漢帝之威,朝廷之政,其心可誅。

幽南的漢軍,也不斷有北探之意,永清的馬全義,可是漢帝的心腹爪牙,而永清縣,本為我幽州屬縣。他們的戍堡,已經修築到安次、固安境內。而兩縣距離幽州,更是不到百裏了。

漢軍兵勢愈盛,末將憂慮,終有一日,我燕軍當為朝廷所並啊……”

“你們這幹人的顧慮,孤也清楚。那依你之見,孤當如何應對?”見趙思綰話也有些多,趙匡贊看著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