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鐘謨當秦檜

民家庭院,簡易不大,但收拾得分外幹凈整潔,地面不甚平整,角落種有一顆棗樹,墻邊有一口深井,被井蓋蓋著,屋檐下,是一排整捆好的柴火,靠在土墻上。幾只放養的雞,在院中啄食,縈繞在“咯咯”聲與淡淡的雞屎味中,鐘謨教著兩個孩子。

這半個月來,雖然仍不時要去市內支攤,但鐘謨的日子,好過了許多,至少肚子有了些許保障。主人家姓張,夫妻倆雖然少不了小市民的市儈精明,但心地還是比較良善,尤其是婦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張老漢已年過四旬,靠在肉行給人殺牲賺錢養家,每日起早貪黑,很是辛苦。靠著這份活計,時而還能給家裏討點肉食,開開葷。

一家人,是自河東遷來的,長子原本是東京禁軍,軍職為隊長,當年在討伐杜重威的時候戰死。長子一死,家裏最粗的一根頂梁柱便斷了,而對於剩下一家老幼而言,有如霹靂。

當時朝廷財政拮據,戰亡的士卒的撫恤,本就不多,還被吞沒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時還是周王的劉承祐,了解到類似的情況,直接嚴辦了負責撫恤發放的軍吏,張家人,這才拿到長子用命換來的十緡錢。

乾祐三年春,劉承祐命樞密院及三司兩個衙門重定禁軍官兵俸祿撫恤,念及國初的為國征戰死傷的將士,特意命樞密院盤查軍籍舊档,對當初死傷的士卒,原撫恤翻倍補償。

劉承祐此舉,不只使得軍心大悅,同樣惠及到似乎張家這樣的家庭,使這些人對皇帝與朝廷增添幾分信任。聽張老漢講起這些的時候,鐘謨這心裏卻有另有感觸,與北漢天子比起來,耽於享樂的南唐國君,雖然年歲癡長一輪多,但能力才幹的差距太過懸殊。

張老漢家兩個孩子,一子一女,子不過十歲,女尚不滿九歲,但都已然開始幫襯起家務。鐘謨在南唐為官多年,卻也是許久,未曾教書育人,重新拾起手藝,啟蒙教學,卻也有些樂在其中。

張母制了兩塊簡易的沙盤以為紙,又折荊條去刺作筆,簡單而又耐用,這是鐘謨都沒有想到的辦法。

“天地玄黃,洪荒宇宙……”

鐘謨所教者,便是千字文,這段時間下來,已然教了兩百個字。

“今日就到這裏吧!”聽兩個小家夥背誦了一段,鐘謨很是滿意地點點頭,窮家嗜學,不外如此。

“多謝先生!”二者見狀,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天色漸漸黯淡,鐘謨自歸房間,在門口注意到,兄妹倆,小心翼翼地將“紙筆”收好。然後幫忙,劈柴、打水、生火……

“砰砰砰”的砸門聲,打擾了庭院的寧靜,廚房已是炊煙裊裊,米飯的香氣已然散發出來。聽得那不尋常的動靜,鐘謨走出,看著幾乎闖進來的兩名漢子。黑衣花衽,臂繡犬圖,腰間別著制刀,目光犀利。

開門的小童,被二人嚇到了。二人則沒什麽顧忌,掃著庭中景象,直接投到穿著樸素而利落的鐘謨身上:“你是鐘謨?”

“正是!不知二位差官何來?”鐘謨認出了,這不是開封府的吏差,不禁問道。

武德司,雖然大名鼎鼎,但還未到招搖過市的地步,是故僅憑服飾,鐘謨還沒能認出,二者武德營卒。

掃了鐘謨兩眼,見其一身窮酸相,直接道:“是就好!跟我們走吧!”

“敢問何事?”鐘謨問。

“不該問的別問,跟我們走就是!”

甚感無奈,鐘謨只能簡單地收拾了下,向張母打了聲招呼,跟隨而去。

……

等到了武德司,鐘謨方才被告知,是皇帝要召見他。原本平和的心境,頓時被破壞了,鐘謨自至東京,過了這近兩個月的潦倒生活,若說他真的甘願如此,顯然是不可能。

安頓下來之後,有考慮過如何復起,擺脫窘境,但一直沒有定議。如今,隨著漢帝的突然召見,心情不自覺地火熱起來,他有預感,這是自己的一次良機,必須得把握住。

崇政殿,不是鐘謨第一次,前次還是在漢唐大戰之前,奉命出使,而今,卻是以一介布衣俘臣的身份,拜倒在漢帝面前。

劉承祐還是那般高高在上,手裏拿著武德司關於這些時日鐘謨的境遇,目光中滿是審視之意,打量著他,問道:“鐘謨,在東京住得,可還曾習慣?”

“回陛下,雖清粥小菜,隱於鬧市,怡然自得!”鐘謨面色從容,不卑不亢。

聞其答,劉承祐說:“鐘侍郎,頗具賢士之風啊!”

“陛下,小民如今,僅是一布衣黔首,萬不敢當侍郎之稱!”鐘謨埋首。

劉承祐不由笑了:“李璟那邊,可還沒有罷你官職,你還是南唐使臣,只寄居開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