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出使歸來

宋州,州治宋城,此段汴河之上,已有大量清淤船,順流而下,疏浚運河。

隨著錢糧到位,實地勘察結束,由王樸做好計劃策略上報,經過廷議過後,朝廷正式下詔,革治汴河之弊,以王樸監其事,統管全局。

沿河州縣,各自征發河工、勞力,在各治其河段的基礎上,由王樸統一調配,遣佐吏指導監督。自開封,經宋、亳,至宿州,五百余裏的水道,雖淤塞程度有異,但對大漢朝廷而言,這確實是個不小的工程。並且,這條清淤路線,指向性甚是明顯。

疏浚工作是要下苦力的,以行船拖淤。鑄鐵爪,系於船尾,沉底,篙工持杆急擢,雖乘流水而下,案上猶需纖夫牽拉。如此這般攪蕩,汴河為之渾濁……

一支船隊自東南溯水而上,都是千料大船,船吃水不淺,觀其所揚旗幟,乃公用官船。這是自南唐出使而還的陶谷與王溥一行,從這沉沉地壓排著河水的船隊可知,使唐之旅收獲不小。

將入盛夏,天氣已漸炎熱,船上的隨員、兵卒、船夫等眾,衣裳早早地便單薄起來,賣苦力者更是汗流浹背。頭船上,陶谷與王溥同樣也穿著輕便的夏衫,站在船舷邊,憑舷遠眺,袖袍迎風而動,很有一番名士風範。

“江南雖則風景宜人,但老夫,還是更喜歡北地風光啊!至少,不如南邊那等濕熱,讓人不適。”陶谷扶舷而立,觀運河之景遞次而去,很是感慨。

陶谷是邠州人,關中塊地方,要多幹有多幹,陶谷的感慨,倒也是臨其境而有所發。當然,嘴裏這般說著,面態之間猶帶著少許蕩漾之意,似乎還徜徉在金陵的美好回憶之中。

江南女子,清雅如水,秦淮河上,青樓楚館,他可偷摸地享受了一番,回味無窮。出使江南,陶谷明顯是放飛自我了,遠沒有在漢廷之時的“謹慎”、“謙卑”,當然,他的謹慎與謙卑,一向只對天子劉承祐。

隨行為副使,有此番共事的經歷,王溥對陶谷很是瞧不上,心中甚是鄙夷。只覺此人,虛有文名,而品德低下,傲慢而寡禮,好利而貪色,不知潔身自好……

此次出使金陵,舉止實屬道貌岸然,若非南唐君臣無意多生是非,只怕將大國使節的氣度臉面給丟個徹底,貽笑大方。

但陶谷,儼然不自知,甚至於洋洋得意。

雖然心中鄙夷,但王溥並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只是隨意地以一種嚴肅的語氣附和道:“陶公所言甚是!自古以來,江南之地,卑濕水熱,我北方將士,不習南土,日後若動兵,還需注意。倘若慮備不及,恐遭重挫。即便是淮南,與北方氣候,亦有些差異,回朝之後,還需盡告陛下……”

陶谷只是想和王溥聊聊風情,以解行船之煩悶,誰料一句感慨,竟引得這後生如此鄭重其事的一番軍政論道,不禁有些郁悶。

瞥著王溥那一本正經的表現,陶谷心生不悅,只覺這小輩在自己面前端架子,再思及在金陵期間,王溥以其智略大出風頭,又想到在東京之時便深受天子寵信……

狹窄的心胸使得陶谷很難受,各種情緒一下子湧了上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齊物言談之間,盡是為國為君,難怪如此受到陛下的賞識。”

陶谷的陰陽怪氣,對王溥並沒有造成什麽影響,只見其朝著北方,拱手遙拜,認真地說:“既食君祿,受陛下信重,在下不才,自當竭誠以報。”

“呵呵……”陶谷又笑了笑,眼神閃了幾下,微微眯起,隨口道:“此次使唐,得以談和,既探得其虛實,又滿載而歸。想來,回京之後,陛下定有賞拔。齊物前途無量……後生可畏啊!”

話是好話,可是陶谷的語氣,並不那麽地友善,換個其他人,比如王樸,以其烈性,估計會直接甩他一臉色,甚至直言斥罵。

不過王溥嘛,雖然眉宇間也透著不愉,但仍然保持著風度:“為國效力,但求有功,又何需對陛下的賞拔心心而念之?”

王溥此言落,陶谷不怎麽好看了,目光是斜著瞟向王溥的,哼唧兩聲,拂袖而去。

王溥則沒有管陶谷,話不投機,他不只有風度,還有年輕氣盛。

望著運河之中,給船隊讓行的清淤舟船,王溥心中有數。對朝廷治河疏浚的執行力看高了一層,也感受到了劉承祐的決心。

撫著船舷,身體隨著船只的行進而晃動,感受著大船艱難北行,王溥反倒踏實。船上所載,乃唐主李璟表示的議和誠意,糧三萬石,錢兩萬緡。

比起最初的獅子大開口,自然算不得什麽了,即便是這點錢糧,還是陶谷與王溥,說幹了嘴,磨破了皮,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示之以威,方才使南唐方面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