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祭關公

癸酉日(二十九),劉承祐禦臨許州關公舊宅祭拜,東京南來文武及許州州縣官吏皆隨駕。許州底蘊深厚,有深廣內涵的名勝古跡、廟觀古築甚多,然劉承祐獨拜關羽,所念者無他,唯拜關公之“忠義”。

這關公舊宅,如其名,就凸顯出一個“舊”字,年久失修,破樓爛鼓,墻瓦斑駁。甚至於,連牌位祭器都是臨時拾掇準備的。這個時代,關公還沒有那麽大的名氣。

不過,其地風水當真不錯,歷七八年猶存,供人瞻仰。祭拜過後,就在宅外,那簡陋的周遭環境中,就著明媚春光,劉承祐邀眾臣,席地而坐,坐而論道,大談“忠義”。

“許州是個好地方啊!”

日頭正高,處在一片明朗之中,劉承祐跨坐稍微擦拭過的石階上,也不顧忌灰塵泥土。忠義之道,說了不少,似也不覺口渴,一副談興愈濃的模樣,感慨道:“地處中原腹心,人傑地靈,後漢之季,天下崩亂,魏基昌於許。魏武帝以許昌為基,雄踞中原,虎視天下,文治武功,遂成霸業……”

事實上,劉承祐這用典,很不恰當,極其不合適。

話音剛落,隨行的宰臣、集賢殿大學士蘇禹珪不由起身,輕咳一聲,老臉上帶著少許的尷尬,朝劉承祐使了個眼色:“陛下!若非漢天子大義,又豈有曹氏聚賢良以成事之資?”

注意到蘇禹珪這老狐狸的神色,劉承祐面色自然,輕拂袖,很是坦然地說道:“蘇卿之意,朕明白!你是想說,曹操父子,竊居江山,篡奪漢室,高祖續漢祚,得立我朝,曹魏於朕而言,當是亂臣賊子,豈對仇敵,口出贊譽之辭?”

“陛下英明!”聞其言,蘇禹珪稍愣,不過這四個字,是最好的應答。

劉承祐起身,稍微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埃,掃著這一圈文武臣子,朗聲道:“不過朕告訴爾等,此事無需避諱。天下大亂,後漢失其鹿,群雄共逐其之,曹魏能代,那是人家的氣運能耐!”

“至於我朝,雖續漢祚,追尊兩祖,然七八百年下來,得其幾分,空據其名也!嶺南之地,尚有偽劉,僭稱漢室,難道彼輩還與朕有同宗之情嗎?”

“朕之意,乃摒其虛,而得其實!大漢江山,豈獨在一‘漢’字?股肱之賢臣,忠勇之將士,以及千萬心心所向百姓,才是大漢江山的基石!”

劉承祐話音落,底下文武,面面相覷,天子這話實在,但是大膽,有人敬佩,有人愕然,有人不屑,還有人幹脆就沒聽明白。不過郭威反應很快,當先起身,滿臉的敬服,恭拜道:“陛下此言高屋建瓴,臣聞之,有如醍醐灌頂,無比拜服!”

聰明人不少,不管心裏作何想法,都起身附和著。

蘇禹珪更是放開了恭維:“陛下之胸襟氣度,恢弘廣闊,可納百川,實令臣等欽佩不已!”

“自唐季以來,天下分崩離析,朱梁據中原而起以代之,莊宗滅梁以擁中原而終,晉祖出河東而取中原代唐,如今,占據中原的是我大漢!但是,幾十年的紛紛擾擾,帝位更替如走馬換燈。”

劉承祐走了幾圈,活動了一番腿腳,繼續陳訴他的心聲:“朕不度德量力,欲止戈弭兵,制暴平亂,以收天下人心。然自古以來,這人心啊,往往是最難收拾的。”

說這話時,劉承祐有意無意地朝盤腿靠在一旁的劉信瞄了兩眼:“朕繼位至今,雖只一年,然如履薄冰,為政治國,謹小慎微,生恐考慮不周,導致所頒政策,影響到國計民生,以失民心……”

“陛下仁厚!”又是一通贊歌。

說了那麽多,劉承祐也需緩一緩,接過張德鈞遞上的茶水,潤了潤嗓子後,還有話說:“在座的,有勛貴公卿,有朝中大臣,有統兵將校,有方鎮節度,還有地方職官,大漢的江山,就是靠爾等,共同守護拱衛的!”

“大漢立國以來,外寇不息,內亂不止,經過先帝與朕東征西討,南北用事,窮兩歲之功,方使兵鋒少弭,國患稍除。而今,朝野內外,道藩州縣,當鹹分寄任,共體憂勞,更宜念彼瘡痍,倍加勤恤,究鄉閭之疾苦,去州縣之煩苛,勸課耕桑,省察冤濫,共恢庶政,用副憂勞。諸卿,當體朕之苦心!”

“謹遵陛下教誨!”下拜的文武,此番聲音很齊。

“看到了吧。我們的官家,說這些好話,講這些道理,是越發順暢了!”劉信對著坐在身邊的慕容彥超,悄聲說了句。

雖然劉信的欣賞水平不高,領會能力也有些欠缺,但也能感覺到,劉承祐所言所行間的針對之意。顯示帶著一票的文武,拜個什麽“關公”,大談忠義。後邊又講什麽民心、民意,這可觸及到了劉信的敏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