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薨逝

八角亭旁邊是一片湖塘,湖面是密集的枯荷根莖,春夏之景應當很是漂亮,但此時只有一片殘敗之象,寒風冷冽地吹,嗚咽的聲音竟然有些刺耳,衣袂被吹得飄起,劉承祐卻似無所覺。

此時劉承訓,雖然笑容溫和,但與平日裏帶給劉承祐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那種文弱之感,消失了。兩兄弟對視了許久,劉承祐搖頭道:“大哥說的什麽胡話。”

“我的頭腦很清醒,從未有過的清醒。”劉承訓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些,嘆了口氣:“大概是,人之將死的緣故吧……”

眉頭不自主地蹙了下,劉承祐面無表情,仍舊與劉承訓對視著:“父母兄弟皆盼大哥早日康復,大哥何故如此消頹?”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太醫說得雖然隱晦,但我清楚,藥石無救。”劉承訓平靜地說,聲音低沉:“先走一步,累父母哀慟,日後不能侍孝於他們膝下,卻是為人子的罪過了。”

“不過,還有你與三郎。”劉承訓笑意內斂,卻是滿臉的坦然。

聞言,劉承祐沒有說話,仍舊觀察著劉承訓,心中則猜測著,他找自己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咳咳!”受冷風激,劉承訓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幾嗓子,端起案上的酒杯,就欲往嘴裏送。見狀,劉承祐直接探手按住他:“大哥的身體,不便飲酒。”

以劉承訓此時的氣力,自然被劉承祐摁得死死的,動彈不得,幹脆不掙紮,晃著腦袋,目光澄澈地看著劉承祐:“二郎,來陪我喝幾杯,這,也許是我們兩兄弟最後一次對飲了。”

此時的劉承訓,完全可以用灑脫來形容,被其注視著,劉承祐慢慢地松開了手。

見狀,劉承訓嘴角的笑容又綻放開來,親自給劉承祐斟上一杯,朝他示意了一下。劉承祐麻木著一張臉,舉杯相應。

“咳咳……”喝了口酒,劉承訓顯然是被嗆得厲害,臉脹得通紅,不過兩眼之中卻看不到一點痛苦之色。

“二郎應該知道,我以往是很少飲酒的,但是自大漢立國以來,卻是喜好上了這杯中之物。想知道是何緣故嗎?”劉承訓一邊說著,一邊拿起酒壺。

被劉承祐一把奪了過來,替他斟上,又給自己倒滿。酒水入杯的聲響很清晰,還冒著熱氣,不過,他沒有回答劉承訓的意思。

他是看出來,劉承訓這是找自己來一訴衷腸的……

“你還是這樣啊!”劉承訓也不以為意,抿了一口酒,臉上的紅暈更深了,自顧自地說道:“借酒消愁啊。愁自何來,自二郎你啊。”

“二郎,你可知,自大漢立國之後,為兄對你,是又羨又嫉……”劉承訓一種坦然的心態,正面對劉承祐訴說著:“耳聞你統軍在外,戰功赫赫,痛擊契丹,名震天下,眾軍懾服。我這心裏,端不是滋味。”

說到這裏,劉承訓又笑了,笑得苦澀,還有些許羞臊:“為兄者,竟然對自己的弟弟,抱有嫉妒、敵對之心,還有心打壓!”

聽劉承訓說到這兒,見他一副愧悔的模樣,劉承祐表情終於變了變,這說得他,有些自慚形穢啊……

嘴角扯了扯,劉承祐說了句沒營養的話:“大哥你喝多了。”

這才兩杯酒下肚。

緊了緊裹在身上的裘袍,劉承訓又喝了一杯酒,眼神迷離了些,幽幽然地說道:“二郎,我其實知道,你想當太子。”

瞟了劉承祐一眼,見他端著酒杯,面色沒有絲毫動容,劉承訓繼續說:“不怕你笑話,一直以來,於繼嗣之位,我一直都視之為囊中之物。直到,二郎你崛起於行伍。”

“其實,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過於文弱,又心慈手軟,行事猶豫,實非亂世之君。而如今這個天下,是武人的天下。原料想,天下崩壞,是人心喪亂,欲以仁德感化,收拾了人心,自可使天下寧定。但是,一直到如今,我才慢慢明白過來,若無武力支持,仁德何以入人心!”

“入汴之後,群請立太子,有那麽一段時間,我是想主動請辭,將儲君之位直接讓於二郎你的。”劉承訓漸漸說到了興頭上,又喝了一口酒:“但是,心中又存著那麽一絲期望,期望我們兄弟能夠齊心,共同衛護大漢江山……”

“哈哈!實際上,我就是舍不得太子之位,那可是半君,日後可繼承大漢江山的……咳咳咳……”說著劉承訓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邊咳邊笑,笑容裏滿是對自己“虛偽”的譏諷。

“眼瞧著你在軍中,影響日漸增大,有人建議我早作準備。”

“是楊邠?”劉承祐終於主動開口說了句。

聞言,劉承訓捂著胸口,表情漸漸平靜下來,想了想,一臉正色,卻又左顧而言他,對劉承祐道:“二郎,如今的大漢,雖然已平靜下來,但實則內憂外患。南邊諸國割據,北有契丹血仇,各道州節度心懷鬼胎,天下民心亦遠未依附於大漢。當然,更重要的,是朝堂之上,宿臣老將多猖獗,得意忘形,爭權奪利,貪瀆聚斂成風……”